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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插好,安陵容静坐在轩内,听着锁声回荡。她目光落在玉珏上,思绪流转。
雨丝裹着暮色渗入窗棂时,霁月轩的十二道铜锁已凝满水珠。
安陵容用银簪挑亮烛芯,看着火苗在犀角粉蒸腾的雾气里扭曲成蛇形。
金丝楠木案上摆着半块玉珏,绿萼梅纹路间嵌着几点龙鳞金漆,正与李统领甲胄缺失的鳞片严丝合缝。
"小主,碎玉轩送来的雪顶含翠。"宝鹊捧着青瓷盏的手在抖,茶汤映出窗外影影绰绰的甲胄轮廓。
安陵容将玉珏浸入茶汤,梅纹遇热竟浮出蝇头小楷——"戍时三刻,西六宫墙"。
她突然轻笑出声,前世沈眉庄临死前攥着的,正是这方染血的丝帕。
铜漏将及戌时,埙声裹着雨幕飘进轩内,断断续续吹的竟是《折柳谣》变调。
"宝鹊,把鎏金博山炉挪到东窗下。"她摘下耳坠掷入炉中,南海明珠遇热爆开细碎荧光,正照出梁上倒悬的窥视者。
那人腰牌撞在熏笼上的闷响,与前世景仁宫密探坠井的声音如出一辙。
三更梆子敲过第二遍时,轩外传来环佩轻击。
甄嬛斗篷边缘的银狐毛沾着夜露,掌心却握着温热的血燕盏:"翊坤宫今日换了三班侍卫,连御膳房送冰的骡车都要掀开查验。"
"姐姐可闻出这犀角粉掺了什么?"安陵容将铜符在烛火上缓缓转动,符面扭曲的满文渐渐显出"慎刑司"字样,"皇后娘娘上月赏的螺子黛,用的是南诏进贡的蛇胆胶。"
甄嬛指尖抚过案面凝结的东珠状蜡泪,突然掀开莲花纹地砖。
暗格里躺着半幅泛黄绢帕,上面用胭脂虫绘制的宫巷图正与玉珏投影重合:"咸福宫西北角的枯井,埋着贞嫔当年的药渣。"
五更天露白时分,宝鹊捧着染血的香囊冲进来。
安陵容用银剪挑开夹层,数十粒刻着内务府印记的金瓜子叮当坠地。
她捻起沾着龙涎香的瓜子仁轻笑:"皇后娘娘当真贴心,连销赃的路子都替咱们找好了。"
晨雾未散,慎刑司最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
安陵容将浸过鹤顶红的金簪插入发髻,看着牢房里五花大绑的绸缎商。
那人左耳缺失的伤口结着紫痂,与前世往她药罐投毒的太监伤疤分毫不差。
"娘娘可认得这个?"她展开从商人靴筒搜出的密信,松烟墨写的"九梵莲开"正与观音座下血咒相映成趣。
当犀角粉溶液泼向信纸时,显影的凤鸾春恩车纹样让商人瞬间瘫软。
暮色四合时,安陵容跪在养心殿阶前。
鎏金缠枝匣里的口供染着朱砂,最下压着半片带龙鳞金漆的甲胄。
皇帝摩挲着断裂的珊瑚念珠,忽然将茶盏重重磕在案上。
琉璃盏映出窗外飘过的素白裙裾,那裙角绣着的绿萼梅正在暮色里渗出暗红。
养心殿的龙涎香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
皇帝指尖划过鎏金匣中带血的甲胄残片,珊瑚念珠在他腕间发出细碎碰撞声。
皇后跪在青玉砖上,鬓边累丝金凤垂下的东珠正巧落在安陵容呈上的密信墨渍处,将"九梵莲开"四字洇成狰狞的鬼面。
"臣妾当真不知这绸缎商从何处攀咬。"皇后抬起保养得宜的手,凤仙花汁染就的指甲轻轻划过商人耳后伤疤,"皇上可记得贞嫔暴毙那夜,景仁宫偏殿也走水烧死了个左耳残缺的太监?"
安陵容将浸透犀角粉的丝帕覆在密信上,凤鸾春恩车的纹样突然扭曲成椒房图样。
她看着皇后骤然收紧的指尖,想起前世那碗掺着朱砂的安神汤,"娘娘宫里的苏嬷嬷最擅双面绣,不知可识得这用孔雀羽线锁边的车帘?"
"荒唐!"皇后广袖扫落案上茶盏,碎瓷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安陵容的裙裾,"单凭这些似是而非的物件,就要构陷中宫?
安嫔怕是忘了,上月你父亲刚在刑部翻出二十年前的旧案。"
殿外惊雷骤起,电光将甄嬛鬓边的烧蓝点翠步摇映得森冷。
她突然伸手扯开商人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莲花烙印:"臣妾倒想起,咸福宫小佛堂供着的往生牌位,用的正是大慈恩寺的九瓣莲火漆。"
皇帝猛地攥紧断裂的珊瑚珠串,其中两颗滚落在安陵容脚边。
她俯身拾起时,嗅到珠串上残留的沉水香竟与皇后今晨赏给各宫的安神香如出一辙。
雨幕中传来三声云板,惊起檐角青铜惊鸟铃阵阵清鸣。
"皇上明鉴。"甄嬛忽然解开腰间荷包,倒出数粒刻着内务府印记的金瓜子,"臣妾昨夜梦见纯元皇后,她说凤鸾春恩车的银铃该系在车辕第三格——这话,只有当年伺候姐姐更衣的剪秋姑姑知晓。"
皇后手中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滚过青砖的声响,与前世景仁宫地砖下挖出的白骨落地声重叠。
安陵容望着窗外被雨水浸透的素白裙角,绿萼梅的暗红纹路正沿着砖缝蜿蜒成血咒的图案。
"传旨。"皇帝将染血的甲胄残片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青铜仙鹤烛台险些倾倒,"皇后凤体违和,即日起移居畅春园静养。
安嫔晋为安妃,赐协理六宫之权。"
暴雨冲刷着朱红宫墙时,安陵容的指尖正抚过新制的芙蓉石宝印。
宝鹊捧着尚宫局新送来的蜀锦,忽见织金云纹里夹着半片枯荷——正是她们埋在咸福宫枯井中的信号。
轩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二名御前侍卫替换了霁月轩原有的宫人。
三日后颁金节的夜宴,安陵容发间鹤顶红金簪在烛火下流转着妖异的光。
她含笑接过各宫敬献的贺礼,却在碰到延禧宫送来的翡翠玉佛时,嗅到佛身暗格里透出的苦杏仁味。
舞姬水袖翻飞间,甄嬛借着斟酒的动作,将染着龙涎香的纸条塞进她掌心。
"苗疆贡女已在路上。"宝鹊替她更衣时低声耳语,手中玛瑙梳不慎勾断一根缠着咒符的青丝,"听说带着能辨百毒的银蛇,养在嵌满孔雀石的鎏金笼里。"
安陵容推开雕花木窗,望着宫墙上新换的螭吻兽首。
月光将兽首影子拉得老长,恰巧罩住墙角那丛突然枯萎的绿萼梅。
她将浸过犀角粉的绢帕投入香炉,看灰烬在空中扭曲成陌生的图腾——那图案竟与商人耳后伤疤分毫不差。
子时的更鼓声中,霁月轩东配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安陵容抚摸着皇帝新赐的累金丝护甲,听着宝鹊慌张来报说在赏赐的波斯地毯下发现了带血的麻绳。
她捻起绳头处泛着蓝光的碎屑,忽然想起今晨请安时,齐妃宫裙上沾着的靛青染料。
五更天未明,慎刑司暗牢传来消息,说昨夜有黑衣人试图接近囚禁的绸缎商。
安陵容对着铜镜描摹远山黛,看着镜中倒影里宝鹊正将半块玉珏系在信鸽腿上。
晨雾中传来羽林卫换岗的号令声,惊飞的信鸽掠过新入宫的秀女轿辇,在朱红轿顶留下抓痕般的印记。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安陵容站在重新栽种的绿萼梅前。
她将浸过鹤顶红的金瓜子埋入土中,看晨露顺着叶脉滚落,在地面映出张牙舞爪的阴影——那轮廓竟与苗疆图腾诡异地重合。
远处宫道传来陌生的环佩叮咚,带着银器相击特有的清越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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