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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听别人说我暗恋你,挺不服气的,凭什么每个人包括你自己家里人都把你抬得那样高啊,你又没有长着八只手,哼。其实我也没你们想象的那样差不是?告诉你,我这个学期也拿了奖学金哦。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我这边天气还是那么冷,可是寝室旁边的复瓣桃花的枝条上已经拱起了芽苞啦,寒假在家里看了一个片子,叫《东京爱情故事》,看得哭了,更夸张的是林简看得比我还要投入,把有尾完治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说他这辈子一定也要找到他的赤名莉香,后来,他一直在录相店里找铃木保奈美的片子,可是我也没有提出异议,天天打开电视就能对着莉香灿烂的笑容,感觉真的很好……”她絮絮叨叨写了一大堆废话,心情倒是越发的轻快了,一对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恬净明媚的光辉,倒把身边一些不相干的人看得呆了。

第32章

星期四下午没有课,林桐芝和王玥逛街去看春装,不知怎的,进入时装街后,她一眼就看到临街一个名牌男装店子的玻璃橱窗中挂了一件薄毛衣,那种店子挂出来的衣服自然是极漂亮的,只是那价格也确实不菲。王玥也看到了这件衣服,凑过去看了看标价,啧啧两声,扯了林桐芝衣服就走。两个女孩子半天逛下来,说不买不买,王玥手里大大小小也提了一堆衣服。她正看了手里提着的各式衣服袋子跟林桐芝说,“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林桐芝却似没有听到,拖着她到百货公司毛线专柜选毛线,王玥连声追问,“你还要买什么啊,姐姐。”她只微笑了不答,自顾自在一种细毛线里选了两种颜色,又拿了一簇毛衣针,叫人打包。王玥一阵灵机闪过,问她,“你要帮你那位打毛衣?你行不?”林桐芝反正不答,嘴上挂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犹如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一直到回到寝室,王玥一张哦成化石的嘴还没有闭上。林桐芝在床上盘膝坐下,扯过王玥的手架上毛线,慢条斯理地开始团毛线球,看她的手势是很慢的,可是那毛线哗哗哗地一下子就团完了,倒比王玥印象中小时候看妈妈团毛线球的速度快得多了,然后,王玥以为她这下总应该放下毛线和她一起去吃饭了吧,只见这家伙侧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拈了两支毛线针起了几针,又过了一会儿,她大概又陷入了困局,长久的沉思后抬头终于看见面前已经等得没有脾气了的王玥,她抱歉地笑笑,忙放下毛线赔了笑请王玥一起去食堂吃饭。

然后的几天,她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件毛衣上,她专心打毛衣的形象太过贤淑,与这个女生寝室的背景其实是不大融洽的,但没有任何人来嘲笑或是打趣她,大家交换着眼光,所有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即使是不羡慕她或者不希望自己会有这样一份全心全意地付出的美丽,但是最起码,她们懂得呵护和珍惜。

这个星期五的晚上,寝室里的女孩子没有急着出去打发时间,而都坐在寝室里安静地欣赏林桐芝的手工。可是她的动作实在是慢,打上几针又要停下来想上一阵,良久良久,眼看着她的手工是以龟爬为计量的速度开始熟练,王玥忍不住吃吃艾艾地开口,“呃,林桐芝,我说,手织的毛衣能有机织的漂亮么?你都花了那么多钱买线,也不缺那两个钱嘛,实在喜欢就去买了那件毛衣给他也好啊。”林桐芝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一脸的又好笑又好气,“你说什么啊,我只是在想花纹配色而已啦,我妈以前就被院子里的人叫做‘小冯秋萍’的,我可是10岁就能给我弟弟打围巾的啦。”她抬头说了这一句,手里却没有停下来过,王玥跳过来看了看针脚和均匀度,不依不饶地大叫起来,“我不管!林桐芝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太偏心啦!我也要你给我打件毛衣!”

寝室里有一阵安静,马云突然开口,“林桐芝,你家顾维平家里是不是当官的或者很有钱啊?”“呃?”林桐芝失笑,“怎么你会这么想啊,他家就是普通工人,不过家里家教可真好,两兄妹都是神童的哦。”

贺望兰吐了舌头说,“看你家顾维平的气势,还真不象普通工人家庭出来的小孩子,真可惜了,如果他家有班头家那么有钱就完美啦。”

接着这个话头,寝室里掀起来了一轮关于爱情与金钱以及幸福之间的关系的讨论。林桐芝突然开腔,“工人怎么了?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农民,我爸妈也从没有觉得低人一等。人死不过三尺地,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声音不大,但是有耳朵的人都听出了这句话里的火药味,大家一个寝室混了这么久,还从来没人想到这家伙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寝室里的讨论顿时停顿了下来,贺望兰的脸上有一丝尴尬。而林桐芝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头低下在毛衣上研究花纹什么的去了,她的脸藏在毛衣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长睫毛微微地颤抖着,显见心里动了真气,诸人回想起贺望兰这句话,确实对顾维平有那么一点点不敬的意思在里面,但是言者无心,大家平时又玩得这么好,其实人就想着来打打圆场,可人一急反而想不出什么东西了,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请问一下,林桐芝在吗?”王玥如逢大赦,跳过去打开门,“在的在的,请进。”再回头一看,林桐芝已经忙忙地放下毛衣下床穿鞋了,面上一片惊喜之色,口里却说,“你这家伙!上礼拜才写了信说补考呢,这就又逃学了?”而那个进门的家伙一边和王玥说着你好幸会之类的话,一边回答,“就是补考完了才有时间到你这里来蹭几顿饭吃的啊,你总不会不欢迎我吧?”林桐芝笑骂,“做死了,从长沙跑到武汉来蹭饭,你要把我吃垮啊。”两个人同时伸出手,狠狠地而又热烈地拥抱了一下。

林桐芝这才恢复了笑容,向寝室里的姐妹介绍了李玉喜,大家说笑了一阵,寒喧几句,李玉喜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灰尘,大大咧咧地在林桐芝床边坐下,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件浅灰色间黑纹的毛衣雏形,她动了动嘴唇,林桐芝问她有什么话,她只笑着说,“你也倒杯茶来啊,我口都快干死了。”林桐芝很兴奋,既有好友突然驾临带给她的喜悦,又有无数心事马上就可以得到宣泄的痛快,可是寝室里这么多人,李玉喜也只和她说些有的没的,她实在忍不住啦,拉着李玉喜出门散步也不管人家不停嘴地抗议说路上已经体验够武汉的寒风了,不差她们学校的这一阵。

林桐芝要和人说心里话,自然就把李玉喜往最少人的地方带,一带就把人家带到了寒风呼呼往里灌的大操场。操场上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轮温柔的月亮静静地向孤零零的操场和空荡荡的看台挥洒着清晖。

今夜月色,算无人照我。林桐芝景壮人胆,终于怯生生地开口,“你不是来骂我的吧?”李玉喜扬了扬眉毛,“哼,你还好意思说!亏我还以为你听了传闻会想不开拿自己来逗你开心,你就根本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嘛。”

林桐芝自知理亏,牵了李玉喜的手摇了又摇,就象小狗摇尾乞怜一般,“好李玉喜,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啊,人家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嘛。”

李玉喜看着她大眼睛映着月光可怜兮兮的样子,终于不忍再逼她,只是说,“既然你已经打算和他在一起,就不要再顾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啦,好好地珍惜,好好地经营,开开心心的就好啦。”林桐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她负着手背过身子面对着李玉喜,小跳着倒退,一边大言不惭,“是嘛,我也觉得我配他是足够啦。”李玉喜只是纵容地看着她,象看着自己家里的小妹妹,黑暗的月色遮住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玉喜匆匆地来,林桐芝陪着她吃了豆皮,吃了武昌鱼,逛了汉正街,游了东湖,也就返回长沙了。林桐芝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落在这件毛衣上,整整打了三个礼拜,毛衣终于完工了,浅灰与黑色的结合,花纹新颖,对眼球极富冲击力。林桐芝一边吹着自己有些肿痛的手指,一边欣赏着毛衣,不觉暗自得意,衣服漂亮倒是其次,她一点儿也没有耽误季节。她趁着没课时飞快地把它寄了出去,过不多久,她就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夹了两张照片,照片里某人穿着那件毛衣,神气活现地在对着她笑。笑得林桐芝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心里漾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甜蜜。日子就是这样,在思念的痛苦,爱恋的甜蜜,以及对重逢的期盼中慢慢地流淌,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各各不同,可是于林桐芝而言,幸福的到来无须狂风骤雨,只要如家乡屋后的小溪一般细水长流便已足够。

一个学期很快又过完了,林桐芝意兴风发地踏上了回家的列车,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暑热暄暄,七月的武汉不用说是极热的,学生专列上人倒没有寒假时那么多了,可因为毕竟是学生潮,她还是没找到空位子。于是她在两节车厢连接处放下行李包,就这几分钟的功夫,她的衣服已经被浸透了。她拿出一本读者在行李包上坐下,翻几页书又扇扇风,倒是颇为惬意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火车轮子轰轰隆隆地终于停了下来,列车上又涌上来一群学生,大家无头苍蝇一样在各个车厢里转了一圈,大多无功而返。很多人就学了林桐芝在车厢连接处临时安下身来。不久,这个地方也同其他车厢一样热闹起来,坐定了的学生开始呼朋唤友,又有同学好友车上偶遇的欢呼高叫,林桐芝旁边有两个女生就是后者,惊喜之后就开始以林桐芝熟悉的口音叽叽咕咕地高谈阔论起来,林桐芝想起自己与李玉喜见面的往事,不觉莞尔。然后,两个女生的议论中不时飘出几个让林桐芝觉得耳熟的名字,呀,居然还是林桐芝的校友,温馨之余,林桐芝不觉竖起耳朵,来了一回非礼也听,反正听的也是自己或熟或不熟的人的逸事。

32\

两个女生应该是理一或者理二班的,女生嘛,到哪里都免不了八卦,林桐芝津津有味地听着,心下一边胡乱进行了点评。但是很快的,她就开心不起来了,她很快听到了一个她并不是那么想听到的名字:李丹心,然后她听到了让她的心揪起来的一句话。

一个女孩子带着些不知是揶揄还是羡慕的口气叹道,“人家李丹心的命就是好,学习好,长相好,家里条件好,男朋友也是一等一的,谁说人没有命?我后天回家就去拜菩萨去!”另一个不以为意,“什么啊,李丹心也满辛苦的说,人家顾维平的女生缘不要太好哦,一年里给他寄围巾毛衣的女生都不知多少啊。”

她的心咚咚咚地乱跳,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她明明知道这是传言,一切传言都是不能相信的,可是她不由自主地想知道更多,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来话的方向倾斜,然后,果然她听到了自己的形象在两个女生的口里描述出来了,“听说了没有?顾维平班上一个女生,一直死缠着他,连被他们蒋老师骂了都不知悔改,寒假人家同学聚会,她摸到别人家里去帮人家做菜,又帮人家打毛衣……”

林桐芝想大声地反驳,“不,根本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全身软得象面条一样没有半分力气。其他的东西传来传去传得再过份也都算了,可是毛衣的事情,除了他和她,还有什么外人能够清楚?外人对着她瞄准的弓上挂着自己人的箭,这才是致命的伤害。她只感觉她的一颗心被人丢在在地上,不停地践踏,那样美丽的憧憬,那样无保留的信任,她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点一滴地积聚起来的信心在瞬间崩塌。

第33章

如果能够站起来离开这里或者索性晕过去就好了,林桐芝无意识地想。可是两个女生一递一送的话就象凌迟的刀,每出一刀就在她灵魂上剥离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碎片,可是偏偏行刑的是最有经验的刽子手,每一刀下来,她的神智都还是清醒的,连不想听都做不到。“顾维平五一的时候去北京看李丹心,两个人逛颐和园的时候被吴可可看到了,吴可可说李丹心脸上的那个得色,没看到的人想都想不出。”“哈,我怎么觉得你以前也写过情书给顾维平似的?一说到人家李丹心就一股子酸味?”两个女孩子的话题在嘲笑推搡中终于转移,林桐芝就象电影中以血肉之躯迎接子弹的英雄,子弹“哒哒”地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已经麻木,要到人家子弹打完了,她自己才觉出痛来。她的神经终于又听自己的使唤了,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可是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别的地方就不会遇到同学?就不会再有类似的议论?她猛然间醒悟过来,这一场美丽得如梦如幻的恋爱在什么地方出了错,也许是自己一开始就摆错了自己的位置,以至顾维平对她的感情上来就是居高临下的,垂怜一般,他给她的感情以回报她便觉得是恩赐,根本没想过要求他保护她、珍惜她,更不用说在众人面前大声地宣布着那句可以令她昂首挺胸的那句话,“这是我的女朋友!”她自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卑微的,他当然也不会看得那么重。当一个人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一样东西的时候,又怎么责怪别人的轻视?回到家后,又过了两天,顾维平打电话来说约个时间见面。林桐芝胡乱找了个理由拒绝了他。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有朝一日,林桐芝敢拒绝顾维平,但是她居然做到了,而且做得那样自然,顺理成章。她为了这个想不到微微地自嘲地惨然地一笑。马上就要去高三报到的林简正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时候,此时从厨房抱了半个西瓜出来在啃,看到她的面上表情,不由叱道,“你给谁打电话呢?笑得这么岳不群?”

可是又过了两天,林桐芝就开始想他了,思念来得那样迫切,怎么能不想他,那个花间月下的英俊少年。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照片,细细地看着照片上那人的一眉一目,怎么能不想他,那个高傲任性却又细心体贴的矛盾综合体,套用她自己以前的想法,这样的少年,无论做错了什么都是让人应该原谅的啊。

她一边不可抑制地想他,一边骂着自己犯贱,可梦里心间,全是他的影子,打开电视,银屏上情深款款的男主角,温柔体贴的男主角,哪一个能比得上他?买菜时,会不由自主地去找顾维平最喜欢的豌豆的排骨。就连翻着小时候的照片时都忍不住会去想,顾维平五官长像是赶不上文涛的,可是论起动态来,文涛就不如他生动活泼了……这样经过几天几夜的煎熬下来,她比林简这个高三学生还要憔悴,而且不用顾维平的任何话语她就已经投降了,她对自己说,总不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毕竟他也曾经在她和李丹心之间选择过,有传言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但是讲到毛衣的时候,她却再也找不出理由了,她有些烦恼,心下又怪起了顾维平,心里草草想着下次见面一定有好果子给你吃,就把这个烦恼丢到一边去,总是这样子的吧,在爱情当中,爱得最多的那个人,往往也是输得最惨的那一个人。

可是顾维平这几天一直没来找过她,可这也怪不了人家,谁让她跟人家说她这几天要回老家去呢,林桐芝忍了又忍,只等得度日如年,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拿起电话话筒,往往在拨了几个号码后颓然放手。女孩子总是要矜持的,她所受的这种后天家庭教育最终战胜了爱情的天性,她自嘲般地想,“即使是输,我也要输得漂亮。”

正在这时候,李玉喜找上门来了。林桐芝喜出望外地拉着好朋友的手,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烦恼倒了出来。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要,李玉喜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上次劝她时一样,帮着她驳斥流言,坚定她的信念,她只是叹了一口气,文不对题地说,“上次刘星还跟我说顾维平为人处世做朋友那都是没得说的,但是就在感情上及不了格,他被女孩子宠惯了的,情商连七岁小孩子都赶不上。”林桐芝细细地口味了这几句话,一颗心犹如风雨中飘摇的游丝,她颤声问,“你们早就知道了?”李玉喜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叹息了开口,“上次你在顾维平家里参加了聚会,后来刘星写了信给我,说大家玩得好一场,他不希望你成为顾维平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可是他和你毕竟没熟到那个地步,就告诉了我。我就马上给你写了一封信试探了一下,谁知你又是那样说,后来我又去了你们学校……只是我们实在没想到你对顾维平已经那样……”

林桐芝怔怔地听着,不知是她说得太隐晦还是林桐芝的接听能力有了障碍,她根本无法把听到的字组合成某种意思表示,她很茫然,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玉喜,希望她能再说一遍或者说得再清楚一点,可偏偏李玉喜就停住嘴不说了,她几乎是有些恨李玉喜了,即然你知道这么多和我切身相关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拖到现在?那时候告诉我的话,那时候告诉我的话……那时候告诉她的话她会怎样她不也再想下去,她突然张口说话,声音是嘶哑的,语若游丝一般,“你说众多?顾维平有众多……”她心里一阵血气翻腾,声音嘎然而断。

李玉喜关切地伸手按在林桐芝冰冷的手上,声音也越发地小了,“刘星说,他们玩得好的男生都叫他‘段正淳’或者‘韦小宝’来的。”

林桐芝的脑海顿时如一团乱麻一般,思维一下子飘得很远,“哦,难怪以前他要说我象双儿了,原来是意有所指。”这是恍然大悟;一下子飘得很近,“可我不是双儿,也绝不会去做双儿!”这是她心内的独白,一时愤怒,“你顾维平竟然真能妄想自己是段正淳、韦小宝?”一时又是自我安慰,“不管怎么样,他没有欺骗我的感情,他终究还是喜欢过我的。”这些思想最后汇成一声叹息,原来他终究是不了解她的,就算我的爱情是卑微的,可是我的人格不是。我的爱情就算再卑微,只要拥有它的人人格是健全的,总不可能会容人分享的啊。可是她该怎么办?是若无其事地做韦小宝最宠爱的双儿?她做不到。和他(顾维平这三个字已经成了一只红通通的烙铁,她无法把顾维平这三个字连在一起想出来,只能用他来代替)分手?明明只有两个选项的一道选择题,可为什么无论想到哪一个,她的五脏六腑都痛得象是被两只巨手拧成了一团?她不由闭上了眼睛,那么多美丽的回忆辛辛苦苦建立和维系的的那么美好的感情,居然只是一个沙堆的城堡,只需一脚,轻轻一脚,就踢了个粉碎。突如其来的恶耗和不想选择的必须选择,就象漫天的风雪,林桐芝就象一杆修竹,风刮过来,冰雪垛上来,她被压了下去,压弯、压弯,竹梢已经被压倒在地上,似乎随时可以听到“咯”、“咯”的断裂声,可它毕竟是世界上最坚韧的植物,风一停,它又慢慢地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姿势无比的难看,可它毕竟是自己站起来的。李玉喜看着她,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佩服的意味来。在她大声向顾维平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她以为世上不会有比这更难的事情了;后来她在火车上听到了别人以那样轻蔑的口气议论她的时候,她觉得宁可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对待;这次听到李玉喜带来的噩耗后,她一口气接不上来,第一时间里她又想到了死,活着有什么意思?众生皆苦,只要活在这世上就逃离不了这些无穷无尽的痛苦,倒不如轰轰烈烈一了百了。

可她毕竟是林桐芝,胆小怯懦的林桐芝,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一霎间,她马上退缩了。她不是无牵无挂可以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林黛玉,父母辛辛苦苦养大自己的代替难道除了劳心劳力就是伤心么?于是她又挺过来了,“双儿”她心默念着这个名字,男人的梦想,一部讽刺剧中所谓的女性楷模,林桐芝无法判断异地而处自己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双儿,但是她可以肯定,双儿如果回到了现代,她绝对不会愿意做一个男人七个老婆中的一个,哪怕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第34章

送走李玉喜后,她打了个电话给顾维平,顾维平听到是她,笑嘻嘻地问,“咦,你就回来了?爷爷奶奶还好吧?老家好玩吗?有想我没有?”林桐芝直接开门见山约他第二天见面。他很诧异她的主动,同时又极为高兴,问她在哪里见面,本来也只是征询意见,不想林桐芝很确定地说,“就在新华书店前面的河堤上吧。”她说得那样确定,顾维平笑着连声说,“好的好的,明天早上见。”新华书店前的学生一直不见稀少,虽然约的是9点,顾维平从8:40就在书店门口候着了,林桐芝向来准时,绝不能和那种约了九点但九点半再起床去接人也不会迟的女孩子比,所以他也不敢怠慢。再说了,两个人也有一个学期没见过面了,他确实盼望着早点见到她。

他站了十来分钟,太阳已然照到他站立的位置啦,阳光打在他脸上,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睛,他心下烦躁,移动脚步转换了一下方位,前方初升太阳的万丈光芒当中隐隐走出来一个神仙般的女孩子,他条件反射一般睁大了眼睛。这个女孩子穿了一件月白色短袖类似于改良式旗袍的裙子,打了一把白底紫色小碎花的遮阳伞,头发象古时候的小丫环一样,编出两根辫子收束上来团成两个包包髻,在辫梢上两根很长的粉红色发带扎成一对活泼夸张的蝴蝶结,袅袅婷婷之余,颇显几分娇小俏丽。再定睛一看,这女孩子眉目含笑,温柔恬净,可不正是林桐芝,欢喜之余,顾维平满心的浮躁顿时散作烟云。

他迎了上去,可是总有种感觉得林桐芝身上有点什么不一样了,可是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任他激昂文字,挥斥方遒,也许只是她比想象中更加美丽了?他想到这里很得意地咧了咧嘴。两个人不知不觉又走入了上次走过的路,马路上没有什么人,然后走下一段种满了柳树的河堤,那些大柳树粗可合围,站在柳荫下面,凉风习习,暑热全消。

顾维平不由笑道,“还是你细心,地方找的就是好。”她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只是仰着脸很认真地问了一句,“顾维平,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他有些诧异,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想着问这么严肃的问题?”林桐芝却有些异于常人的固执,“就是想知道啊,你说说嘛。”

他脸上露出一种坏坏的笑,“你啊,贤妻良母,最好就是给人做老婆的啦。”他偷眼瞟瞟她的表情,“怎么?还不满意?那好吧,我再想想。”有一阵凉风拂面而过,他眯着眼,极为享受的样子。“你啊,看上去精明,其实傻乎乎的,性格温柔贤慧,可也不是没得脾气……”他细细地数落回忆,侧着头,脸上本身是一种孩子似的调皮神情,可能在他心里是把她当做小孩子的,所以他脸上又有一点对待孩子似的宠溺,阳光从柳枝间漏下来,在他的一侧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轮廓。林桐芝心里有一丝温柔的牵动,她本来是带着一腔激奋而来,准备待他说完劈头骂他个狗血淋头掉头就走的,可是此刻,她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心底的那些话还是说不出口,也许真的如刘星所说的,在感情上他还只是个孩子。也许是她胆怯;也许毕竟是她爱着的人,她终究不舍得让他受窘;也许只是因为她对爱情本身的理解,她曾经的爱情是那样的美好神圣,又怎么忍心用这样不堪的原因来亵渎它?正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的告别会有一种凄惨的颜色,所以她才刻意把自己打扮得这样俏丽吧。她的心里豁然开朗,幸好她还是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事到临头时可能会退缩不前,包里事先就准备了一封信,还是给自己,给他,给爱情留一个体面的落幕吧。

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顾维平提议,“我先送你回去吧。”林桐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眼里闪过犹豫、不舍、决绝、悲伤等等诸般情绪构成的痛苦挣扎。顾维平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温言道,“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在家里和林简吵架了?”他问一句,林桐芝就条件反射般地摇摇头,心中只如刀割一般,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他还要向她展现这种要命的温柔?

她把手伸进包里,明明很小的一个坤包,可是伸进去的手抖得厉害,怎么摸就是摸不到那封信,也不知摸了多久,包里的几张纸币都变得汗津津的,顾维平的面色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她看见了他的表情,心里颤了一下,好了,终于找到了。她把信递到顾维平眼睛底下,双手不停地颤抖,手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宛若捧着一座重若万钧的大山。他明显地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信,干干地笑了一声,“你还用当面给我递情书?”

她低下头,努力控制着打颤的嘴唇说出一句,“再见!”不敢再看他的表情,飞快地从河堤冲上了马路,跳上一部过路的的士,报了家里的地址。

车子很快开到目的地,林桐芝神色木然地付款上楼,刚一开门,就听到林简的声音,“她还没有回来,你等下再打来吧。”然后啪地挂了电话,听到开门的声音,林简回头看了一眼,不耐烦地丢下一句,“有个男的找你,电话都快打烂了,你回来得正好,我不管了。”

林桐芝想也不想拿起话筒放过一边,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首先换了睡衣,解开头发重新编了一条松松的辫子,然后拿出钥匙,打开衣柜里的小抽屉,拿出了一叠连信封都没有丝毫损坏的信件。曾经她枕着这些信做了无数的美梦,曾经她以为她这辈子最浪漫的事,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抱着他们的孩子在阳光下一起检视这些信,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苍天,从来不曾遂人愿。

她巍颤颤地拿起这叠信去了厨房,厨房里有个爸爸多年以前处理废材料纸的铁桶,后来虽然用不着了,也没人把它丢掉。她划着火柴,引燃了一封信,然后一把把剩下的那些信丢了进去,铁桶里“腾”地燃起了高高的火焰。信若有灵,自然是很痛很痛的,可是林桐芝已经不会再有痛的感觉了。然后,楼下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一定很大,不然她在厨房里是听不到外头的声音的,不过也许还是因为这个声音对她而言太过刻骨铭心的缘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林简趿着鞋踢踢踏踏地走出来了,打开窗子向下看,于是那声音林桐芝就听得更加清晰了,声音里此时还夹杂着一些让林桐芝觉得陌生但是明显可以听出来的焦急和恐惧……林简也走进了厨房,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想揭穿的样子,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林桐芝身后,体贴地陪着她哀悼了她的初恋,直到铁桶里火光渐渐熄灭,他才开口,“呃,林桐芝,我觉得你还是下去一趟比较好,毕竟再过几分钟妈就要回来了。”

于是林桐芝又下了楼,她自然没有再换什么衣服管什么形象,然后她看见顾维平气急败坏地朝她走来,身上的一件T恤犹如水洗过一般,他看见她过来,脸上的神情又是担心又是气恼,他先是伸手想去揪她的衣领,在看到她身上的那件蕾丝睡衣后,又慢慢地缩回了手,他努力压制了自己的火气,拿出那封信在林桐芝面前扬了扬,“你什么意思?”

林桐芝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那封信,很简短地吐出三个字,“分手呗。”他的怒气更甚,追问,“为什么?”

林桐芝好象在回答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就是信里的原因,还能为什么?”他呆了一呆,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你从来就不是这种势利的人!”他的声音很大,很激烈。对比之下,林桐芝的态度是无谓的,好整以暇的,她耸耸肩膀,轻佻地说,“女孩子想找一个家里条件好一点的男朋友就一定是嫌贫爱富不成?不过,随你怎么想啦。”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她随便他怎么看,就是不肯和他对视哪怕是一眼,无论对白还是演技,她是一个很蹩脚的演员,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目光里怒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游离一点心虚,可是他还是开口了,就象那种明知自己犯了错却还心存侥幸的孩子,在她为他打出的虚假的幌子底下努力地弥补着真实的过错,“不,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说的那样急切,林桐芝只是倔强地微笑,“那是你错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贤慧,没办法了,就当你认清了我这个人吧。”

他面上有几分惶恐,一如母亲要离开时徒然地想抓住母亲衣角的孩子,“是我的错,可是我不同意分手。”

林桐芝不想再进行这种没有半点营养的对话,她平时是温顺的没有主见的,可是一旦她作出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她的思绪已然飘得很远很远,高三时那个秋夜里空气中飘浮着那样浓郁的桂花香,菊定羞,梅应妒,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寻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是啊,她也想问一句:何事?何事当年不见收?何事你收了之后又不愿意珍惜?何事?何事一定要等到花落的时候才知道哭天喊地?

顾维平的声音带着那样一种孩子似的哀求,“林桐芝!”她很累了,不想也没有回头,然后,身后那人的语气一变,“林桐芝!”他换了一种狡猾的、自信的、无赖的口气,“你说的一切我都没有听到,我只知道,将来你要做我老婆的!”

林桐芝心头的愤怒成功地被他激起了,终于还是要逼着她把这里头的肮脏龌龊摊开在阳光底下逼着她图穷匕现么?她回过头一笑,语气不是不讽刺的,“李丹心会愿意做人家小老婆?”他语拙了,林桐芝心中长长的一声叹息,真的,何事?何事我这样喜欢你,你却要这样残忍地伤害我?我是这样一个从小生性怯懦,连知道父亲有了外遇都不敢质问的女孩子,我就是这样的没出息,但同时我也一直活得乐天安命,与世无争,所以我很少感觉到痛苦,而当真正的痛苦来临的那一刻,我的伤口也比任何人都要深,比任何人都要痛。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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