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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六年都没事,尹舅母大约不会那么凶残偏要来索我的命吧。可话说回来,她生前却也并没有待姜皇后多亲厚啊,可她对我却是那么好,像是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她若有灵,知道我爹出卖陷害了尹氏,知道我背弃了怀淑当了他弟弟的皇后,知道我明明有那么一方小铁盒却迟迟不肯拿出来我要是她,绝对要扭断我的脖子才解气。
或许是我的神情太过夸张怪异,萧衍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耐烦,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摁在床榻上,居高临下地看我:“孝钰,你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怕成这个样儿,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尹皇后的事儿”
我颤抖了一下,看着他隐隐有些动怒的神情,突然闪过一丝洞明,仰望着他,说:“衍,你那么聪明,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我一提怀淑,一提尹氏你就生气,像是触了逆鳞一样,难道你心里也埋着那么一根刺觉得尹氏有可能是冤枉的”
他冷冷地说:“你怎么突然要当圣人了是知道萧怀淑回来了,才这么迫不及待是想干什么让我替尹家翻案你不至于这么天真吧。”
我恨恨地将他推开,心头梗了千言万语,却总也说不出来。萧衍,萧衍,你权迷心窍了是不是,连是非都不想分了。我不想与他吵,指了指殿门的方向,“走,你给我走。”
他垂眸看我,脸上寒意凛冽几乎要结出冰渣,他的手垂在身侧纂成了拳,微微颤抖着,过儿一阵儿,他陡然将手松开,竟冲我笑了笑。
“孝钰,你可知道当了皇帝与过去有什么不同吗”
我懒得看他,知道绝没有什么好话。果然,他弯身坐在我身侧,搂着我的腰,欺身上前在我耳边吹气:“皇帝是可以选秀的,三年一选或是一年一选,你要是再惹我生气,我就选几个贵妃美人儿进来,哦不,选几十个贵妃美人儿进来,到时候你要是不乖,我就把你关进冷宫里,让永巷的鬼魂天天给你唱歌听。”
我僵坐着没动,手在枕席边摸索了一阵儿,摸到一支冰硒骨团扇,也顾不上使起来顺不顺手了,直接拿起来朝他身上招呼。
“你选,选”我边拿扇子打他,边把他往外赶,忿恨地说:“我现在不光惹陛下生气了,我还殴打龙体了,你预备怎么样,要打入冷宫还是直接砍头。”
在寝殿门口推了他一下,见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突然变了,侧身从我手里将团扇夺了下来扔到一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母后。”
我立时头大如牛,忙收敛了凶悍戾气,乖顺地朝着站在殿门口的姜太后揖礼,“母母后。”
姜太后还穿着素服,头上簪着的多是银钗白绒花,眉眼严厉地瞪了我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到了萧衍身上,“闹,接着闹,这儿反正没有湖,溺不了水,顶多挨两下打。一国之君,能屈能伸。”
萧衍耷拉着脑袋,被训得连头都抬不起,见姜太后气急了,冲他低声道:“我看你就是犯贱。”
她这话虽不是冲我,却让我站立不安,比让人劈头盖脸地甩了几个巴掌还难受。我几乎要将头垂进了地缝,听萧衍问了句:“母后深夜造访,有何吩咐”
太后脸上的怒气收敛了几分,露出些许幽深之思,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语气缓和了些:“进来说话吧。”
我让嬿好上了一壶茶,亲自斟了三杯,怯怯地把一杯端到太后跟前。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沉声道:“本来这些小事不应让皇帝费心的,但英王亲自找上了门,隔着辈分,不好太拂他的面子。靡初和意清的这门婚事,本是先帝在时就定下来的,两家都筹备得差不多了,赶上国之大丧,暂且搁置了下来。英王这些日子觉得自己身体不大好了,怕哪一天撒手人寰留下靡初孤身一人伶仃无靠的。所以找到了哀家,想让靡初和意清完婚。”
心里想了想,不妥。大行皇帝去之月余,照例皇亲国戚一年之内不能行婚嫁礼俗。意清虽不是母亲亲生的,但他是我哥哥,是名正言顺的外戚。而靡初,更是萧氏子孙。他们两个若不受丧制成了亲,来日让人翻检出来,一桩不敬先帝的罪名按下来,可不是轻易能开脱了的。
萧衍也不甚赞同,他蹙眉道:“既是先帝定下的婚事,又有谁能改了。英王有些着急了,依朕看还是谨守礼制,老老实实地等丧礼过了再谈婚论嫁吧。”
太后抿了口茶,犹豫着点了点头,想来认为萧衍说的在理。我却有些奇怪,英王和姜太后并没有太多来往,他若真是想让靡初和意清早些完婚,直接找我或是萧衍不是更合情理,何必要拐这么一道弯。
正当我想不通之时,太后又说:“你现下登基了,后宫妃位空悬,也该让礼部往各家适龄的贵女里择选择选”我一时挺直了脊背,警钟大。
萧衍偷偷看了我一眼,轻咳了一声:“母后,这父皇刚走,儿臣起码得守够了三年孝,不让皇亲婚娶,朕哪能自己个儿去犯这清规戒律。”
太后哼了一声,很是不满意的样子。她威势赫赫地瞥了我一眼,冷声问:“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我脸颊微热,蔫蔫地低下了头。太后在菱花木桌上敲了两下,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萧衍说:“皇帝膝下无子,时间久了,御史言官是要上表的,事关大周王祚承继,可不是儿戏。”
萧衍忙说:“母后说得对,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我也只得垂眉敛目地学着萧衍回话。太后极嫌弃地看了看我,额间的皱纹更深邃了些,仿佛我让她极为糟心。她坐了一会儿,又嘱咐了些无伤大雅的事,便起身走了。
萧衍和我一直将她恭送到殿门口,看着掌灯的宫女迤逦地跟了一路,莹着素白的光游龙般消失在视线里。我歪头想了想,目光炯炯地逼视萧衍,“我问你,三年以后丧期过了你是不是就预备要选秀了”
他的手拂过玄衣袍袖上的黻纹,余怨未消地斜睨了我一眼,清清凉凉地说:“怎么,你现在不关心尹氏的事情了不想当圣人了”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衣襟,磨着牙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选,我我就”他极为寡淡地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一丝锋芒:“你就怎么样”
我一时有些莫可言说的悲悒,泄了气,却仍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地一字一句说:“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萧衍目光沉敛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面色若峦风回雪般缓慢柔暖了,他的唇角噙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你不会是要哭了吧”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我现在知道你最怕什么了,以后不拿这个吓唬你了。”
我低了头,拨弄着袆衣垂下的红丝绦,一时觉得自己四面楚歌,忧患重重,总也理不清的宿债和近忧,这个皇后,当得委实没有意思。
萧衍将我拉扯到他怀里,摸了摸我鬓前的碎发,“才进昭阳殿第一天,就将眉蹙得这么深,小心印出皱纹变老了。”
我抓了他的手,仰头看他:“我要是变老了,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还只喜欢我一个吗”
耳边一阵沉默,惹得我一阵心慌,却听他用夸张惊异的声音问:“当你老的时候,难道我不会老吗莫非我是老妖精吗”他霍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挤眉弄眼地说:“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安心”我在他的怀里歪头,见他和缓温柔的笑了,腮下两个浅淡的梨涡微凹,眉目如画,风华万千,“给我生个儿子,我立他当太子,堵住那帮老臣的嘴。”
我低头想了想,觉得为今之计,此为上法。忙从他的怀抱里跳下来,拽着他的衣襟往床榻上拖,“那还等什么。”
萧衍愣怔了半天,被我拽的往前趔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扑到床榻上。他好容易止住了脚步,略显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胳膊暗中使力,将我压在身下,拿手指勾了勾我的下颌,“皇后娘娘,这种事情还是为夫主动些得好。”
迷迷糊糊地任由他解着我腰间的绶带,我突然反应过来并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明确的承诺,忙摁住他的手,瞪眼:“你发誓,绝不会选秀纳妃。”
他将我的手拨开,继续专心致志地悬丝解扣,头都没抬,“我发誓。”
“如果违背誓言,就”我眼珠转了转,继续说:“就断子绝孙,不能人道。”
“”萧衍终于放下正招呼着的红绶带,抬眼看我,密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流转着琥珀似得光芒。他磨了磨牙,“好,我发誓,要是敢选秀、纳妃,就断子绝孙,不能人道。”
我终于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落了下来,旁的烦心事就先暂且放到一边罢。喜笑颜开的模样落入萧衍眼中,他恶狠狠地挤出来一句:“沈孝钰,你这个妒妇”
于是,他将我这个妒妇翻过来覆过去,一会儿煎炒,一会儿烹炸,折腾了大半夜,才枕着烛光与月色安安稳稳地入睡。
正月十六,长安下了一场雪,鹅毛飘絮,洋洋洒洒地垂落在天地间。上林苑中红梅在枝头绽放,有了雪的点缀愈发娇娆。我换下了隆重奢靡的袆衣,穿上了钿钗襢衣,外面罩一层雪白无刺绣的外裳,鬓间依旧簪着珍珠白绒花。
在昭阳殿见了父亲一面。
过去几日,我将铁盒上桑叶形锁拓了下来,拐弯抹角地找几个大学士问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锁。我便不抱希望地让内宫监来人看了看,果然,他们也束手无策。既然我打不开,那方铁盒总搁在我手里也不是个事儿,总得有些处置计量。于是将它取了出来,以一条绫罗丝帕盖住放在案桌,见内侍引着父亲进来,下意识将它往旁边推了推。
我见父亲要屈膝跪拜,忙让内侍和宫女都退下,免了他的礼数,将他让到凳子上坐下。
“爹,我”不知该如何说,心中转过数种思量,难道这把锁注定是要父亲才能打开吗这里面真的如先帝所说,只是用来对付姜弥会不会伤到萧衍。
犹豫了片刻,还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近来朝中可安顺吗”
父亲沉雅的面容似乎苍老了许多,目光也不似从前镇定澄澈了,他似乎有些惶惶然,但强装着沉稳,道:“一切如旧,皆掌控在姜弥的手中,以为父为首的几个反对他的老臣也并不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蚍蜉撼树而已。”
我想了想,又问:“意清呢他如何了”
父亲道:“意清已正式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职,不及弱冠,位列三司,颇有些风头。姜弥就算不愿意,可先帝生前下的最后一道旨就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我心中暗道,那并不是先帝生前下的最后一道旨,最后一道旨在我的手里。
“那么晏马台旧将一案查的怎么样了,意清可查出些眉目来了吗”
父亲沉声说:“姜弥不许他查了,今时不同往日,先帝这一走,姜弥愈发没有顾忌了,新帝还是太年轻了,根本镇不住他。”
我也顾不上去替萧衍担忧了,只在心里悠悠转转着数道念头,却连一道也抓不住。看了看父亲略显颓唐的样子,还是狠了狠心问:“那件事爹有什么打算吗总不能明知有冤情还不声张,更何况还有活着的人,意清和怀淑,他们又该怎么办”
父亲怔了怔,面上的神情在一瞬全剥落了下来,只留下苍白平板的面孔,他抬头看我,“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孝钰,爹死不足惜,可是你娘,你弟弟,还有你你们怎么办”
看着父亲温吞的面容,我心想,可是替死者伸冤,还生者一个公道,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我们欠尹家的,欠怀淑的。但父亲说的也全在理,母亲与意初他们也是无辜的想要自私地活着,但逃不过良心谴责,想要伸张正义,却又怕家里无辜罹难,或许这六年来,父亲便是在这样的两难境地里度过的。
第50章
先帝若洞察了这一切,他会将父亲选那个堪当大任的人吗
再三思索之下,我还是决定暂时不将遗诏交给父亲,只想起了先帝临终前颁发的那道擢升意清为大理寺卿的圣旨。姜弥似乎想要拦下来,但内侍说外诏已经发到尚书台了我对朝政知道得并不多,遂借着这个机会问父亲:“若是陛下颁诏,会有两道诏书吗分内诏和外诏”
父亲略微诧异,似是没想到我什么时候也对朝政感兴趣了。他思忖了片刻,道:“按照大周律,圣旨是分内诏和外诏的,外诏主要发往尚书台,转呈六部根据细则处理。而内诏主要是用向相关人宣旨用的。”
我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问:“那内诏和外诏是一样的吗”
父亲摇头:“不一样,内容虽是一样,但上面有明显区分内外诏的标志。外为乾,内为坤,泾渭分明,不能混淆。因为每一道圣旨都需在凤阁备案,有专门的录载。”
我心想,既是密诏,若是像寻常诏书那样又是内外诏,又是凤阁录载,那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先帝深谋远略,应是不会犯如此低浅的错误吧。但父亲言之凿凿,又让我有些疑虑,问:“若是没有内外诏,没有凤阁录载,那会如何”
父亲沉思了片刻,深邃地看我:“之所以要设置内外诏,凤阁录载,就是为了预防有假传圣旨的情况。每一道圣旨在凤阁都有明晰的编号,若没有或是没有按照章程来办,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这圣旨是真的,那也得当成假的。”
我点了点头,手指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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