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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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秋，一场秋雨后温度总算是渐渐降了下来，八爷门前朱漆大门紧闭，往日喧闹拥挤的场景不复存在，经历了极致的喧器，在此时总会感到格外的寂寞。

何倬拢拢袖袍，脚步匆忙地向前走去，举目之间连奴仆似乎都显得畏畏缩缩，心中暗叹一声，所谓失势，可不就是这般境地嘛！

自太子大位一定，虽宫里传出消息圣上早已醒来，可这些天的早朝都没能如期进行，更何况一个病体孱弱的垂暮老者与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帝王，利弊自然不用细说。

想到此处，何倬不由叹了口气，八爷一心谋求大位，到如今，也只是一腔努力全白费了。

脚步不停，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书房门前，何倬忙打起精神，正要进去，却见门口的王贵忽地拦住了他。

他脸色一沉：“你这是何意？”

“何大人请留步，”王贵点头哈腰的赔笑，“不如先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何倬心下一惊，身为八爷跟前最得力的谋士，他向来是不经禀报就可直接进去的，而今天却被拦在门外——唯一的可能就是书房里接待了某些连他也不能透露的人。

斟酌了片刻，他说：“既如此，你就替我通禀一声吧。”

王贵躬身行了一礼，脚步一转就进了门，隔离了日光的书房显得有些灰暗，连窗户都是禁闭的，气氛沉闷，叫王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书房里的主人显然无暇理会他，只听得一道浑厚的声音在阴暗处响起，带着沉重的肃杀之气。

“你真的甘心将大位拱手让予他人吗？”

八爷正靠在太师椅上，身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他微微眯眼，逆着光线看不清情绪，声音却是温和的：“让予他人？”

“这本就不属于我，又何来让谦让一说，圣上最后选择了老四，你我，也没有谋逆造反的勇气，不是吗？”

来客听言显然有些不满，语带嘲讽：“当日中秋节宴，你就该做出那最后一击，是成是败，总还有几分把握，再如何也好过如今的垂死挣扎。”

八爷沉默了，顿时书房里安静的有些令人心慌，只能听到他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见他不说话，来人又说：“都说康熙已经醒了，可你应该猜到了这不过是个骗人的幌子，现在再不动手，等岳钟琪大军一到，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言下之意其实十分明确，当初八爷在中秋宴上的所做所为，不管如何狡辩，在朝臣眼里都留下了一个不忠的名声。

现在没有追究他，是因为康熙病重，四爷忙于安排国事，一时无暇来处理这些，等转过头来，八爷哪里能有好下场？

八爷还是没有说话，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响起，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等到平息下来才终于开口：“隆科多，是我时间不多了，还是你已经濒临绝境？”

语气平静，却带着一击命中的锐利。

来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才不甘的冷笑一声，缓缓的站了起来，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许久不见的领侍卫大臣，隆科多。

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步兵统领了，中秋节宴后，四爷很干脆的将京城的防务交给他，一副颇为看重的姿态。

可隆科多知道，四爷这是对他有戒心了。

因为心怀戒备，所以将他撤离了熟悉的宫里，转而负责城内外的事务，既示意警告，又变向的在安抚他。原本他是这样以为的，甚至还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安排说明他在四爷心里还是有价值的，四爷还是舍不得扔掉这一枚好用的棋子。

可很快，隆科多就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了，他还在斟酌四爷的用意的同时，不知何时起，鄂赫已经悄然无息的插手了防务事宜，以至于现在能与他势均力敌，要说这后面没有四爷的推手，隆科多是怎么也不信的。

而这，也让他为之胆寒——四爷，要对他动手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何倬缓缓说道，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等隆科多被解决了，八爷的结果又会如何呢？

八爷轻叹一声，在心腹面前总算放松了几分，语气带着疲惫：“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罢手，倘若……”

倘若成功了，这天下是不是，就在他掌心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可何倬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了八爷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

时过境迁，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八爷何尝又不懂这个道理，如今是在问他，还是在宽慰自己，又有谁能分清呢。

八爷也无意纠结他的答案，不明来由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怨恨，带着无尽的野望与不甘。

“自此朕与你爱新觉罗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你真的甘心将大位拱手让予他人吗？”

不甘，不甘！

八爷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是的，他不甘心，不甘心数年荣耀一遭沉湮，不甘心日后要在老四的底下苟且度日。

眼中仿佛燃起一团火焰，整个人失去了刚才的暮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尖锐的精神气。

何倬心下一颤，一时竟有些不敢抬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是动了动嘴唇，几近无声。

然而下一刻，王贵忽地从门外冲进来，带着震惊与惶恐：“爷……爷，岳将军，岳将军回来了！”

何倬骤然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太师椅，就见八爷身体渐渐僵硬，脸上划过一抹癫狂的笑容，却叫人止不住的辛酸。

“阿玛……我输了，是我输了！”

“我……认输。”

而另一边，弘晖也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府邸，当初岳钟琪还没有回来，四爷安排他呆在府里，无非是想保证他的安全，同时也可以稳住整个局势。

毕竟弘晖如今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某一方面来说，他的动静更容易揣摩，也更能代表整个局势的风向。

站在熟悉的府门前，弘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目光一转，颇为意动地看着那面熟悉的高墙。

身旁的刘裕面色一苦，犹豫的说：“爷，咱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大门进去吗，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有失身份？”

弘晖挑挑眉，有些不耐烦，这些天刘裕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一样，动不动就是有失身份，注意举止，连四福晋也是如此想法，以至于他这些天着实有些不痛快。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惯的，这狗奴才现在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弘晖轻哼一声，正要卷起袖袍，有听到刘裕大惊小怪的喊叫声，皱眉看过去，锐利的视线紧紧盯着他。

“爷，使不得，使不得……爷，林大公子来了……”

刘裕缩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此时却好像震雷般在弘晖耳边响起，让他不由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到门口。

笑意浅浅，歪着头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带着戏谑，语气低沉：“好久不见？”

弘晖怔了怔，霎时间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密密麻麻的痒意在心底蔓延。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