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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风平浪静，乾清宫那边却是波澜起伏。
四爷端坐在席位上，周身自带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势，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以至于原本想要巴结上来的官员都停住了脚步。
三爷走过来，举了举杯：“如此中秋佳节，老四你又何必端着脸？”
四爷也不推辞，张口就饮了一杯：“我素来是这样，三哥又何必来挖苦我？”
三爷听言一怔，随即便是朗声大笑，只是笑容中还是带了一抹藏不住的怅然。
是啊，老四素来严苛，待人处事从不肯宽宥一分，可到最后，圣上还是选择了他。
其余阿哥无不是关注着四爷的动静，听到此言，相互看了看，也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
于是等弘晖带着弘昀过来时，殿内诡异地呈现出一种沉静的氛围。
见到他们，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都涌了上来，顷刻间四周就围了一圈敬酒行礼的官员，而年羹尧等人也是满面笑意地来到跟前。
康熙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决策让朝野上下都是噤若寒蝉，这其中当然也让不少官员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好像遮掩已久的浓雾终于消散开，心里自然也有了底气。
年羹尧等人也是如此，效忠已久的主子眼看着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平时再怎么冷静镇定，到了这个时候面上还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酒盏交错间谈笑，眼看着就要到宴会开始的吉时了，可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康熙的身影。
弘晖眼底闪过一丝凝重，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和前来敬酒的官员寒暄。
就在此时，一个蓝衣小太监慌慌忙忙地跑进来，径直走到张廷跟前行礼，随即低声说了几句。
话还没说完，就见张廷面色微变，以至于关注此景的官员都心下一颤，不由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张廷就已脚步仓促地离开乾清宫，背影匆忙。
弘晖瞳孔微缩，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小太监的身份，他笑着推掉了身边的敬酒，转身给弘昀使了个眼色，脚步沉稳地回了四爷身边。
弘昀还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离去的背影，身旁的年羹尧莫名笑了笑，语气带着惊奇：“阿哥有所不知，方才过去的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现在过来传唤张廷，想必……”
“年大人多虑了，”弘昀笑着打断他的话，“难得中秋佳节，年大人可要尽兴才是。”
说罢举了举手中的酒盏，干脆利落地率先饮了一杯。
虎父无犬子，往日只觉得这位二阿哥不露声色，没想到竟也是个厉害人物，年羹尧这般想着，倒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附和地举起酒盏，神色莫名。
弘昀眼睑微垂，年羹尧这话说的不露痕迹，可其中却隐隐有些挑拨的意味，即使他明白年羹尧的用意，可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浮躁的情绪，挥之不去。
唇角勾起，弘昀打起精神应付四周的应酬，不愿再多想。
而另一边，弘晖走到四爷跟前，也没有多说什么，目光一扫，三爷他们无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殿上一派热闹景象，可其中却是心思各异，难以琢磨。
弘晖不自觉看向八爷，他正坐在下座，即使身边没了那群谄媚奉承的官员，即使阿哥之中只有九爷坐在他身边，八爷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笑意。
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弘晖移开目光，内心却是渐渐警惕起来，到了这般境地，八爷还是保持如此平静的态度，要么早已死心不愿再参与纠纷之中。
要么，就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没过多久，梁九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他面带哀容，躬着腰走到四爷面前，说是皇上宣召诸位前往西暖阁见驾。
四爷微微颌首，脚步不动，反而看向三爷。
三爷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胡乱猜测的思绪，点点头说：“既然皇上有命，咱们就一起过去吧。”
他们二位同意了，后面的自然没有二话，八爷低着头，眼眸微闪，跟在众人后面。
很快，众人就跟着梁九功来到了西暖阁。刚一进去，弘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肆意地在房间里蔓延。
他心下一惊，乖巧地跟在众人身后行礼，只是许久都没有听到康熙宣起的声音，他几不可察地抬头扫了一眼，却见方苞和张廷等人正候在床边，皆是面色哀恸。
康熙正半眯着眼躺在床上，眼神混浊昏沉，脸色灰暗，带着一抹无力回天的死气，听到众人的请安也不声，半晌后才颤抖着嘴唇，干竭的声音一字一顿艰难的说出口：“都，起来吧。”
四爷心下大震，不过几天时间，任谁也没想到皇上竟已是这般情况，他顺从的站了起来，余光扫过张廷等人，没有说话。
三爷见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老八，呼吸渐渐急促。
康熙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下方的心潮浮动，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整个房间里安静地令人心慌，这才缓缓开口：“老四，你上前一步。”
“儿臣遵旨，”四爷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又跪下行礼，眼眶微红地看了康熙一眼，垂眸不语。
康熙叹了一声，干枯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肩膀：“你，性子严苛，眼里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些年倒是改了不少，朕只盼你能恪守铭记，这千钧重担……就交给你了！”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怔怔的看着床榻上的帝王，而后目光聚焦在四爷身上，茫然，不甘，期待，得意，不一而足。
八爷定定地看着这一切，汹涌的寒意一瞬间侵蚀过来，又仿若从绝境中透出密密麻麻的烈火，自下而上，顷刻间就燃成一片熊熊火焰。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四爷微微敛目，胸膛里活跃的心跳声止不住，他叩头垂首，庄严而又肃穆：“儿臣，谨记阿玛教诲。”
目光扫过三爷，掠过众人，最后停在了老八身上，可最终，康熙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反而闭了闭眼，转头吩咐张廷：“取圣旨。”
“是。”
张廷以袖拂面，将圣旨取出，转身走到床榻前，双手躬身高举。
康熙目光微闪，并没有去接这份圣旨，颤抖的手缓慢地举起，声音低沉：“朕，早承大业，一心勤政爱民，誓为天下和乐，克致太平，然登基以来数遇天祸，虽效力以治，如今已有道成……”
耳边传来康熙缓慢低沉的声音，弘晖紧紧盯着前方的八爷，却见下一刻，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连微微泛白的脸颊都涨地通红。
康熙仿佛丝毫不在意，语句中连一丝停顿也没有：“先太子胤礽暴戾恣睢，不堪大用，天地不予其位……”
突然，殿外传来几声惨叫，凄惨犀利，叫人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兵器交击声，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来回走动，呼喊之声不绝于耳。
殿内不少人都变了脸色，三爷下意识地看向四爷，就见他依旧垂着头，波澜不惊。
耳边忽地传来八爷的轻笑声，声音不高，听得却很清晰。
“阿玛，门外兵戈之声不灭，您，还要继续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然而，低沉的声音仍在继续。
“幸得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今继太子位，以保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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