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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大侠捉妖记》出了新本，荣庆班紧赶慢赶地找人改成戏文，排了出来。
这次新出了一位高大威猛却胆小如鼠的新角色花卷大侠，误打误撞成了馒头大侠的跟班，两人一起去青霞山捉狐妖，闹出了许多啼笑皆非的趣事。
扮演馒头大侠的小生本来就是裹着大灯笼一样的罩子演戏的，为了突出花卷大侠的高大威猛，戏班又做了一个倒三角型的罩子和二十公分高的木屐给演花卷大侠的小生穿，后者光熟悉服装道具就熟悉了好几天。
李卓清看了场彩排，越看越觉得戏班子有向杂技团发展的趋势。若是下一本再出来个面条大侠，岂不是要上高跷了。幸好他们是在露天里演，不用担心高度不够。
演狐妖的是个十四岁的清秀小旦，留了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李卓清第一次见时还真以为是个小姑娘。那小旦名叫白凤，是班主半年前刚买回来的，之前是街头表演杂耍的。
白凤刚来时头发枯黄，人瘦得跟豆芽菜一样。吃了一个多月的白米饭五花肉，人跟注了水一般丰润了起来，一双凤眼转起来顾盼生姿。
李卓清瞅了他几眼，对班主道：“他是自己一个屋吗？”
班主立刻道：“这就给他空出个屋单住。”
李卓清点点头，道：“戏排得差点没什么，重要的是人老实，别生事，不然不用我动手，我们家老太太第一个摁死你们，晓得？”
“晓得，都晓得，少爷放心！”
班主擦擦汗，保证道。
白凤在一旁垂手听着，闻言抬头瞧了李卓清一眼，见李卓清也瞧过来，忙冲对方笑了笑。
李卓清见了，眉头便一皱，捏住白凤的下巴往上一抬，道：“张嘴。”
白凤怯怯地张开了嘴，露出一口扇贝般整齐白皙的牙齿。
李卓清盯了他一会，对班主道：“把你的人都叫过来。”
戏班里的人很快都被喊了过来，共二十一人，站了四排。李卓清一个个捏着下巴看过去，连班主都没有漏下。
看完最后一个人，李卓清眉头紧缩，让那些人都各回各位，只留了班主和白凤留在屋内。
“你说他之前一直在街头表演杂耍，他爹欠了人债，才把儿子卖给了你？”
李卓清指着白凤，质问班主道。
班主满头大汗道：“是。”
李卓清随手指了个自己的小厮过来道：“这是从小在我们府里的，吃着粗粮长大的，你瞧瞧他的牙，再瞧瞧你那位街头混的，他的牙口倒比我们家小厮的牙还好！”
一个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从他们的牙齿就能看出来。李卓清听了这话后照了照镜子，深以为然。
他小时没赶上好时候，大多数人能做到每天刷牙就不错了，谁有那个闲钱去看什么牙医做什么口腔护理。李卓清的牙还算白，但是疏密不齐，有往前翘的，有往后缩的。他身边的人，有一口黄牙蛀牙的，也有牙缝里能塞小瓜子的。
李卓清看着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们，他们父母每年光砸在牙科医院的钱，都够李卓清换俩苹果5s了。
班主听了，才猛然晓得李卓清闹这么大阵仗是为什么。他慌得跪了下来，惶恐道：“小的，小的的确是不知啊！那时候看他在街上面黄肌瘦的，就和阿兰阿胜他们刚来时一样的啊！”
这倒是事实，不看牙光看外貌，白凤刚来时的确一副饥民样。
白凤也跪了下来，抖抖索索说不出话来。
李卓清问白凤道：“你自己说，怎么回事？”
白凤伏在地上，口中发干，涩声道：“我，我，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卓清让人给白凤灌了杯酒，白凤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才缓缓地把自己的身世说了。
白凤小时候，的确是富人家的孩子，所以才能养出那样一口好牙。
后来他被拐子拐走，被卖到一家小倌馆里，当做红牌培养，学唱曲儿、弹琴，整日被逼着压腿练身段。
十一二岁时，馆主得罪了人，连夜卷了银钱跑了。白凤在人贩子手里几经转手，最后被一个名叫徐发财的人买了下来。徐发财本来是想买他送人的，后来没送成，家里也败落了，只能靠白凤街头表演杂耍卖艺赚点生活费。
白凤也想过逃走、回家，但是他已经被打怕了，儿时的记忆也都模糊了，自己姓什么，家在哪，家里几口人，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少爷，求少爷开恩，小的，小的就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求少爷不要再卖了小的，小的一定安守本分，不敢有别的企图！”
白凤哭哭啼啼道。
李卓清让人先把白凤关回屋子里去，对着战战兢兢的班主道：“看牢了他，三日后，三阿哥可就要来看戏了。”
班主道：“不然，让白棋上场？”
白棋就是狐妖的b角，这是李卓清的意思，所有角色都分a/b角，就怕哪个临时出了事不能上场。
“白凤能唱就让他唱吧，白棋长得有点正了。我会派人去查他的，不过你以后也给我小心点，再出这样的岔子，我把你们一家子都卖去挖煤！”
李卓清厉声道。
李卓清让人去请了索隆，在太白楼摆了桌席等着。
索隆很快就来了，李卓清说明来意，道：“我瞧着那小子说的应该是实话，只是为求稳妥，还是劳大哥去查一查的好。”
索隆无奈道：“好吧，先是于欢，现在又是白凤了。你小子还能不能行了，专挑这些有问题的往府里带。”
“这个不是我府里的，是戏班里的。”
李卓清无辜道。
索隆冷笑一声，此事事关三阿哥，他也不敢拒绝，赶紧叫了人去查白凤和那徐发财去了。
“以后，别再请大哥吃你的席了，大哥真要吃不起了。”
索隆握着李卓清的手，郑重道。
“大哥，这样的席，不请你吃，请谁吃啊，不然你再给小弟介绍个冤大头来？”
李卓清回握住索隆的手，诚恳道。
两天后，索隆的消息传了过来，白凤说得没错，徐发财也被找到了，索隆把人给扣在手里，还准备往深里挖一挖。
守着白凤的白棋也传了话来，他旁敲侧击了两天，白凤的说辞和那天一样。且当初馆主为了卖大价钱，一直没让白凤接过客人。白凤对□□也一知半解，据说是那边时兴这样单纯的雏儿。
李卓清就让白棋搬去和白凤同住了，对班主道：“这人，还是要仔细盯着。但若真的没事，就继续养着，当是虚惊一场，你我吃个教训。”
班主小心翼翼道：“这，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不然还是卖了，重新买个回来？”
李卓清笑道：“他那个样子，再卖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留着吧。”
班主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同白棋一起当盯眼珠子一样去盯着白凤去了。
明天就是三阿哥来的日子了，阖府上下都绷了起来，一个个神经兮兮的。
李卓清揉了揉太阳穴，让人把于欢喊了过来。
“这次的戏单你来写吧。”
李卓清指着书桌道。
上次三阿哥提到猛虎时，眼睛都在发光。李卓清想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叛逆的时候，喜欢威猛的、刚强的玩意。戏班那中规中矩的字怕入不了三阿哥的眼，还是于欢笔势凌厉的字看起来更霸气点。
于欢道了声是，便走到书桌前，提笔开始写起来。
李卓清歪在踏上，瞅着于欢。
别人都以为他保下于欢，是看中了于欢的脸。其实并不是这样。
李卓清穿来后常见的男人，不是宫里的太监，就是府里的小厮、粗使杂役，要么就是街上讨生活的普通百姓。
太监阴柔，小厮软弱，街上的普通百姓对着他这样的富家少爷，面上也多是恭敬讨好的笑容。这是这个社会森严的等级在祟，低等级的人面对高等级的人天然就带了一丝惧怕和恭顺。
谁也不会和命过不去，谁也不会和权势、金钱过不去。人难免被环境影响，瞧瞧白凤，在家里也是尊贵的小少爷，被拐走养了几年，已经带了一身的奴性，当小倌也好，当戏子也罢，他没有半点排斥和抗拒。
李卓清也是如此，他跪三阿哥、跪皇帝，跪得也极顺溜，马屁也拍的顺溜。
李成云对着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会抖威风，瞪着眼睛训斥几句，但在外面，也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林幼清算是个特例，对谁都不亢不卑的样子。于欢也是个特例，长了一身傲骨，宁可死也不受人欺辱。
虽然李卓清觉得于欢这样也有点傻，傲也要有傲的资本。但人各有志，李卓清要的就是富贵享受，于欢要的是清白尊严。
且，李卓清也的确需要个能说话的人。三阿哥是主子，身边的小厮们受眼界所限，也不是能推心置腹的人。瞧阿洛就能看出来，于欢已经抱了必死的心了，阿洛还在为他家少爷寻找优质恩客。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到大，阿洛也一直没有真正理解过于欢的为人和想法。
于欢虽然长得清秀，但骨子里是个爷们。李卓清觉得自己虽然表面上那什么了些，但骨子里，也是个爷们。他保下于欢，是出于爷们之间的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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