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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爱恨一念

回到熟悉的地方,邀月静静地凝视着躺在锦缎中,属于这个世界,已无第二件的和氏璧。

无论再怎么逞强,也无法骗过自己,和氏璧早已将她的心境照应分明——前两次去别的世界时,她并没有任何准备,自然也没将和氏璧带过去,第三次却不然。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她知道这是自己回家的道具,不会舍弃,第二次却不想被影响,将之放到一边,所以第一个世界的和氏璧带了回来,第二个却没有。

这一次,也没有。

原来,她还是舍不得。

想要留在他身边,想要他永远记住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也想帮他解决难题,和氏璧才会留在那里。

铺好锦缎,合上锦盒,掩盖住传国玺的光辉。

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去,这件与她心灵相通的宝物,也不该再放到她这里,还是归还给前朝皇室的最后嫡裔吧!

将深切的思念与痛苦埋藏在心底,恢复平日高高在上的邀月拿着锦盒,走出了禁室,沿途见到她的使女乌压压跪了一地,她却品出了几分不对劲。

移花宫上下没一个不怕她的,这本是常态,却不会是这种见她如见鬼的感觉。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邀月露出一丝不悦,径直闯入怜星的房间,就见怜星慌乱地迎了上来,却不敢直面她的眼睛,小声说:“姐姐——”

“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

见怜星忙不迭摇头,邀月的目光又锐利了几分:“你是老老实实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己来问?”

“我——”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邀月见怜星面露喜色,冷哼一声,“你上次对我说,你喜欢江枫,派花月奴去照顾他,他们人呢?”

怜星低下头,掩盖眼中的悲伤,泪水却涟涟而下:“他们——”

她深爱着的男子,一点也不爱她,不仅不爱她,还爱上了她派去照顾他的婢女。最可悲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这份汹涌的爱意,反倒更加爱这个男人。因为,不是谁都有勇气摈弃门户之见,拒绝移花宫主的爱,反倒选择娶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为妻的。

伴随着邀月冰冷的目光,怜星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她生命中最寒冷的那一天——得知江枫与花月奴私奔的消息后,她整个人都像掉到了冰窟窿里。她发疯一般地寻找,甚至求上了白云城和无争山庄,终于在半年后得到了他的消息,找到了他的踪影,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身豪门,昔日倚马斜桥、一掷千金的风流公子,如今却穿着最粗俗的衣衫,赶着辆破旧的马车,匆匆行驶在一条久已荒废的旧道上。而他散尽家财方换来的一袋明珠,也令他成为了凶名赫赫的盗匪“十二星相”的目标。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十二星相追杀,将十二星相吓退,亲眼见着花月奴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多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不是她与江郎的?

怜星的一颗心被怨毒与痛苦充满,她再也忍耐不住,出现在这对爱侣面前。

见到她的那一刻,江枫和花月奴的身体不住颤抖,他们死死地抱住孩子,就像抱住整个生命。

怜星痴痴地凝视着江枫,目光中满含怨毒、怀恨,也满含埋怨、感伤,望了半晌,才幽幽地问:“江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江枫不再颤抖,他挡在妻儿面前,心中仿佛有了无尽勇气:“没什么,只因我爱她。”

寥寥八个字,却彻底击溃了怜星。这位骄傲到近乎无坚不摧的移花宫主声音嘶哑,死死地望着心爱的人:“你爱她……我哪点比不上她,你被人伤得那样重,我救你回来,百般照顾你,我一辈子也没有对人这么好过,但……我对你却是那样好,你,你……你……竟跟我姐姐的丫头偷偷跑了。”

提到“姐姐”二字时,怜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花月奴的脸上也再没有了半分血色。只见她跪在怜星面前,祈求道:“二宫主,我知道对……对不起你,但……孩子可是无辜的,你饶了他们吧……”

她知道,一旦被怜星发现,她必死无疑。只要她死了,怜星还是会原谅江枫,江枫仍旧是那个一掷千金,被无数少女迷恋的贵公子,还会有怜星这样一位出身高贵的绝世美人做妻子,不像和她在一起,东逃西窜,狼狈无比。

只要她死了。

她不怕死,她只希望怜星能饶过她的孩子。

江枫握住了花月奴的手。

他的武功远不如怜星,但在这一刻,他神色坚毅,无愧真正的男儿:“怜星宫主,我欠你一条命。”

怜星幽幽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可他下一句话便是:“你若要我这条命,我二话不说,立刻还你,但我不爱你,永远没办法爱你。我欠你的是命,可以还命,却无法还情。”

说罢,他望着花月奴,眼神变得那样的温柔:“你当她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我却当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但对我好,而且也了解我的心,世上只有她一人是爱我的心,我的灵魂,而不是爱我这张脸!”

怜星突然一掌掴在他脸上:“你说……你再说!”

江枫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毅然道:“这是我心里的话,我为何不能说!”

“你只知她对你好,你可知我对你怎样?你……你这张脸,你这张脸纵然完全毁了,我还是……还是……”声音渐说微弱,终于再无言语。

她的面上,已经有了泪痕。

江枫和花月奴做梦也没想到,这近乎神话一般的人物,竟也会流泪,不由呆住。

“怜星宫主,我——”江枫咬了咬牙,仍旧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不爱你,从未有一刻爱过你。”

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怜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哑着嗓子,痛哭道:“你住口!”

说罢,她看着花月奴,目光比刀锋更寒冷,“我答应饶那两个孽种一命,你还不赶快去死?”

花月奴黯然一笑,正欲自尽,江枫突然嘶声狂笑起来,但那笑声却比世上所有痛哭还要凄厉、悲惨。他充血的目光凝注花月奴,惨笑道:“你若死了,我还能活么?月奴,月奴,难道你直到此刻还不了解我?”

花月奴忍住了又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柔声道:“我了解你,我自然了解你,但你若也死了,孩子们又该怎么办?……孩子们又该怎么办?”

她语声终于化为悲啼,紧紧捏着江枫的手,流泪道:“这是我们的罪孽,谁也无权将上一代的罪孽留给下一代去承受苦果,就算你……你也不能的,你也无权以一死来寻求解脱。”

江枫的惨笑早已顿住,险些将牙齿咬碎,不发一言。

怜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生死相许,心如刀绞,只余一句:“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我不能让她呆在那个冰冷的,随时有可能送命的地方。”

江枫紧紧握住花月奴的手,不愿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半步,“她虽然是奴婢,却也是人,一个活生生的,感情比谁都炽热的人!她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因为她不是物件,也不是摆设,她是人!”

他是一个男人,所以她不会让自己爱的人活在那个冰冷无情的地狱里,哪怕私奔的代价是从此不得不东躲西藏,从云端上的天之骄子沦落到肮脏的泥沼,一生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甚至失去性命,他也不后悔。

身为男人,有些事情,本就不是该不该做,而是必须要做的。

怜星惨然一笑,似乎在问花月奴,又好像在问江枫:“冰冷?送命?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移花宫收留她,她早死上千百回了!”

“那也是她的命,不是她的情!”

“我现在就要她的命!”

话一说完,怜星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男人,不,应该说,她从未得到过这个男人。

如果她执意要花月奴死,无疑也会将她所爱的人给逼死。因为她爱得就是这样一个人,比谁都英俊,被那么多女人所爱慕,却半点也不风流,从未有任何拈花惹草之举。明明看上去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贵公子,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坚韧。

倘若江枫屈服于她的强大,从而坐视妻儿的死,与她相携而去,她或许段时间会沉迷在对方俊美的容颜和甜言蜜语中,却会在心底里看不起他,最后必定会将他甩开。但他这样坚定地拒绝,却令她更加爱他,也无疑将她推入了更痛苦的深渊。

这是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怕的场景啊!

怜星踉跄后退几步,低低道:“你们走。”

“怜星宫主……”

“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怜星压住内心的苦痛,看了江枫一眼,闭上了眼睛,“今生今世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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