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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宫墙之外暗潮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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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垂旒在雪光里泛着冷芒,安陵容扶着鎏金鹤首香炉的手指微微发颤。

昨夜重华宫方向碎裂的瓦片声仍在耳畔萦绕,那些凌乱灯笼投在宫墙上的光影,此刻正化作奏折朱批里蜿蜒的红痕,在朝堂暗流中游走。

"娘娘万安。"苏培盛捧着掐丝珐琅暖手炉跪在丹墀下,狐裘领口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惯常含笑的眼睛此刻半垂着,视线落在安陵容裙摆处绣着的缠枝莲纹上——那里缀着十八颗南洋珍珠,是皇帝前日新赏的。

安陵容用护甲尖挑起片沉香屑,看它在铜鎏金獬豸熏笼上化作青烟:"苏公公可听说近日朝会上,有人把万岁爷龙体违和的账算在本宫头上?"翡翠镯滑落腕间,在檀木案上磕出轻响,恰似当年冷宫废妃撞柱时的余韵。

老太监肩头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想起今晨在养心殿外听见的议论,李大人那柄象牙笏板叩击金砖的声响,与昨夜重华宫瓦片坠地声竟有七分相似。

"回禀娘娘,礼部李侍郎上月呈过《女诫注疏》,说'牝鸡司晨'易损龙脉。"苏培盛将暖炉往前推了半寸,鎏金莲花纹映着安陵容绣鞋上的东珠,"昨日廷议时,又说今年冬祭该由纯元皇后故衣代主祭天。"

安陵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金刚经》。

泛黄纸页间夹着半截焦黑佛珠绳,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处折出狰狞的褶皱。

她想起前世余莺人咽气时脖颈的勒痕,与眼前经文上蜿蜒的墨迹渐渐重合。

"本宫记得李侍郎第三房妾室的父兄,在江宁织造局当差?"凤凰护甲点在暖炉獬豸纹的眼睛上,"前日内务府送来批蜀锦,倒比往年薄了三成。"

苏培盛额角渗出冷汗。

香炉里飘出的青烟在两人之间织成蛛网,将窗棂外巡逻侍卫的灯笼光割裂成碎片。

他突然嗅到丝血腥气——安陵容护甲不知何时划破指腹,血珠正渗进佛经里"陵容"二字的朱砂批注。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安陵容站在皇帝寝宫的鎏金云龙纹地罩前。

榻边铜鎏金仙鹤烛台上,半截红烛泪凝成凤凰垂首的形状。

她将染血的丝帕塞进袖袋,指尖触到温热的青铜钥匙——昨夜在重华宫废墟寻到的物件,此刻正烫着冷宫梁木渗血的记忆。

"皇上可听过'牝鸡司晨'的典故?"她俯身为皇帝调整玉枕,翡翠镯擦过明黄锦被上的五爪金龙,"臣妾今晨读《尚书》,见'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倒想起纯元皇后在世时常说,凤鸣当应龙吟。"

皇帝咳嗽着撑起身,明黄寝衣领口露出段红绳——拴着纯元皇后旧物的金锁片。

他浑浊的瞳孔映着安陵容发间九尾凤钗的流光:"容儿何时学起前朝那些酸儒咬文嚼字?"

"臣妾惶恐。"安陵容忽然跪下,凤尾裙裾铺开在青玉砖上宛如血泊。

她抽出袖中带血的《金刚经》,任其翻到昨夜被炭火燎过的页面,"今晨诵经为皇上祈福,却见经书无端现出血迹。

钦天监说......"尾音化作声呜咽,恰似当年碎玉轩海棠树下的啜泣。

皇帝枯槁的手猛然攥紧床帐,金线绣的蟠龙在烛火中扭曲变形。

他想起昨日张御史密奏江宁织造亏空的折子,朱批未干的墨迹里浮动着李侍郎小妾娘家田庄的地契影踪。

"苏培盛!"皇帝突然暴喝,震得案上药碗里褐色的汤药泛起涟漪,"传张宪!

把江宁送来的冰裂纹梅瓶带上!"

安陵容垂首整理皇帝滑落的锦被,唇角擦过他腕间纯元皇后的珊瑚手钏。

铜漏滴水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与更鼓声渐渐重合——就像昨夜梅枝抽打窗棂的节奏。

子时风雪再起时,张御史正跪在养心殿的青玉阶前。

他官袍下摆沾着朱砂,与昨夜宫墙转角处的脚印如出一辙。

老御史接过明黄卷轴时,瞥见安陵容站在廊下的剪影——九尾凤钗在雪光中折射出冷芒,恰似他怀中密折火漆印上的蟠龙利爪。

重华宫废墟的瓦砾堆里,半片沾着朱砂的獬豸纹官靴底正在积雪下缓缓消融。

巡夜侍卫的灯笼掠过时,隐约照见青铜钥匙在安陵容袖中泛起的幽光,与张御史展开的圣旨上"彻查"二字遥相呼应。

三更天的雪粒子敲打着养心殿的琉璃瓦,张御史官袍上的朱砂在宫灯下泛着暗红。

他捧着圣旨退出殿门时,瞥见安陵容正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叩青铜钥匙,那声响竟与更漏滴水声严丝合缝。

七日后的朝会,李侍郎的象牙笏板在金砖地上碎成三截。

张御史从怀中掏出裹着明黄绸布的密信时,乾清宫的蟠龙藻井忽然漏下一缕晨光,正照在信纸上"广储司存银三十万两"的墨字。

安陵容垂眸抚弄翡翠十八子手串,听着朝臣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串珠子是昨日皇帝新赐的,每颗翠珠里都嵌着金丝篆刻的梵文。

"陛下明鉴!"李侍郎扑跪时撞翻了铜鎏金仙鹤香炉,香灰落在他绣着孔雀补子的官服上,"这些必是有人仿造臣的笔迹......"

张御史突然举起块沾着朱砂的獬豸纹靴底,那纹路与重华宫废墟中的残片分毫不差。"昨夜臣带人搜查李府,在祠堂地砖下发现与藩王往来的密函。"他从袖中抖落叠泛黄账本,"更有户部郎中亲笔记录的冰敬炭敬簿册。"

安陵容看见皇帝搭在龙椅上的手指突然收紧,明黄缎面下暴起的青筋像条挣扎的蛟龙。

她适时地轻咳一声,翡翠耳坠在朝阳中晃出细碎的光斑。

那些光斑落在地上,恰似李侍郎额角滴落的冷汗。

"拖出去!"皇帝暴喝时掀翻了案上的青玉笔洗,朱砂墨泼在金砖上宛如血泊。

两个御前侍卫的佩刀撞在蟠龙金柱上,震得藻井簌簌落灰。

安陵容注视着那片飘落的金漆,恍惚看到前世景仁宫梁上悬着的白绫。

三日后抄家的场面,安陵容是隔着撷芳殿的雕花窗看的。

李侍郎嫡子腰间那枚羊脂玉佩,正是前世年羹尧献给华妃的生辰礼。

当锦衣卫从马车夹层翻出纯元皇后故衣时,她忽然将手中的暖炉摔在地上,鎏金鹤首在雪地里滚出丈远。

"娘娘当心着凉。"苏培盛捧着件白狐裘要给她披上,却在触及她肩头时僵住——安陵容今日梳的惊鸿髻,与纯元皇后入殓时的发式一模一样。

入夜时分,皇帝赏的九凤金步摇送进景仁宫。

安陵容对着铜镜将金钗插入云鬓时,镜面忽然映出窗外飘过的纸灰。

那是李府女眷的卖身契在焚化,灰烬里混着她们发间烧融的蜜蜡珠花。

"容儿受惊了。"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后,明黄常服上沾着养心殿特有的沉水香。

他手中握着串迦南木佛珠,其中三颗珠子裹着暗红血沁——正是前日从李侍郎佛堂搜出的证物。

安陵容转身时故意碰倒妆奁,滚落的南洋珍珠撞在青玉砖上,发出当年冷宫药碗碎裂的脆响。"臣妾只是心疼那些被牵连的稚子。"她垂泪时,九凤金钗的流苏扫过皇帝手背,"陛下可记得,纯元姐姐临终前还念叨着'稚子无辜'?"

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丝染红了迦南木珠。

安陵容慌忙去扶,发间金钗却不慎勾断了他腰间纯元旧物的金锁链。

当啷一声,锁片坠地时裂成两半,露出内里暗刻的"胤禛"小字。

三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二遍时,安陵容独自坐在暖阁翻看《资治通鉴》。

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九尾凤钗的轮廓渐渐扭曲成獬豸兽角的形状。

她忽然发现书页间夹着片未烧尽的信笺,焦黑的边缘蜷缩着"宁古塔"三个字。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安陵容迅速将信笺塞进鎏金手炉。

当她掀开帘子时,只看到个太监背影消失在梅林深处,官靴底隐约沾着钦天监特有的朱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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