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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以医止戈(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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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448年,西梁国·西城外山

山雾缭绕的村落里,药香漫过青石小径,十二岁的凌瑶踮着脚趴在窗棂上,杏眼总是亮晶晶的,仿佛盛着晨露和星光。她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发间总沾着不知从哪儿蹭来的花瓣或药草碎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内

——十六岁的凌浩正垂眸为一位老农诊脉,此时的他如新竹般挺拔,挽起的袖口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他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浅浅的纹路,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涟漪。指尖轻搭腕间,眉峰微蹙的模样像极了画本里仙风道骨的小神医。

她看得入神,连裙角沾了泥都没察觉。待病人离去,她立刻蹿进屋,抓起案上的脉枕就往自己手腕上按,还学着凌浩的样子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嗯……脉象浮紧,邪风入体,当用桂枝汤加减”

“咔嚓!”

脉枕被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带翻,滚落在地。她急着去捞,脚下一绊,整个人朝药柜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后领却被一把拎住。凌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憋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小祖宗,你这‘邪风’怕是先把自己吹倒了?”

凌瑶涨红了脸,扭头却见他眼底映着窗外的天光,清亮得像是山涧里的泉水。她忽地理直气壮起来:

“我、我这是实践出真知!你若不教我,我就天天来捣乱!”

凌浩终于笑出声,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行啊,那先从认药开始——若把苍术和黄岑搞混了……”

他故意拖长声调,从袖中摸出一颗饴糖晃了晃,“这颗松子糖可就没收了。”

凌瑶一把抢过糖,舌尖尝到甜味的刹那,药柜上的铜秤、檐角的风铃、少年袖口的青草香,忽然都成了她最贪恋的人间烟火。

凌浩十岁那年,一场山洪带走了采药未归的父母,只留下八岁的凌瑶蜷在他怀里哭到睡去。

从此晒药的竹匾边多了张小木凳——他碾药,她踮脚递药材;他出诊,她抱着布老虎蹲在门槛等。村民总见那清瘦少年背着药箱,手里还牢牢牵着个扎歪揪揪的小丫头,像棵被迫过早苍翠的树,硬生生在风雨里撑出片荫凉。

世代451年·西梁国·青溪村

晨露未晞,药庐里飘着淡淡的苦香。19岁的凌浩正伏案誊写医案,忽听药柜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15岁的凌瑶踮着脚在抓药,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天麻……天麻是哪个来着?”

她眯着眼对照药方,指尖在晒干的药材间游移。晨光透过窗棂,将两味形似而神异的中药照得半明半暗

——天麻圆润如小土豆,闹羊花却带着锯齿状的边缘。

“应该……是这个吧?”

她抓起一把闹羊花,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专注书写的凌浩,悄悄将药材包进了桑皮纸。

——半刻钟后,村口的李猎户喝下药汤,突然双眼发直。

“俺的腿咋自己动起来了?!”

他猛地从竹椅上弹起,竟在院子里跳起了祭祀舞,还扯着破锣嗓子唱起山歌:

“三月里来桃花开~小娘子等哥上山来~”

凌浩闻声冲出药庐,手里的《本草经》啪嗒掉在地上。他盯着李猎户癫狂扭动的身影,又看向药渣里残留的闹羊花碎片,顿时头皮发麻:

“凌!瑶!”

躲在门后的凌瑶一个激灵。

“我、我拿天麻的时候,好像有只蜜蜂蜇了我手指……”

她越说声越小,“就…看花眼了……”

凌浩气得磨牙,却见李猎户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单脚踩在水缸沿上对他抱拳:“凌大夫!俺觉得浑身是劲,能打死三头野猪!”

“您先下来打解毒汤吧……”

凌浩扶额,转身飞快抓出绿豆甘草。熬药时,他瞥见凌瑶正用木勺偷偷给李猎户的茶壶里加蜂蜜赔罪,晨光给她睫毛镀了层金边,连泪珠都亮晶晶的。

后来那李猎户逢人便说:

“凌小大夫的药神得很!喝完俺腰不酸了,还会唱曲儿!”

——倒是给凌瑶闯的祸添了段啼笑皆非的传说。

世代452年,暮色渐沉,凌家小院里茶香袅袅。凌浩端坐席间,身旁围坐着几位青衫术士,正神色凝重地探讨国事。

“东北境与番泽国看似结盟,实则暗藏兵戈。”

一位长须术士捋须沉吟,“依我看,当以玄术设阵,震慑边关……”

“非也!”

另一人拍案,“先观西境,《山海经》载,山兽惧雷火,当先炼制五雷符,东北先盟,应当先灭西境山兽以救国危。”

凌浩握紧茶盏,目光灼灼。他近日总觉单凭医术难挽国运,正听得入神,忽听

“吱呀”一声

竹帘被猛地掀开,十五岁的凌瑶背着药篓闯进来,发间还粘着几根蒲公英绒毛。她随手抓起案上茶壶咕咚猛灌,耳朵却捕捉到只言片语:

“……救国威?”

“救人我拿手,国威是谁呀?”

她抹着嘴插话,“发热还是咳血?扎两针放点血就好了嘛!”

满座哗然。

最年长的术士胡子翘了起来:“小丫头,我们在论救国大业!”

“大业?”

凌瑶眨眨眼,突然从袖中抖出三根银针,“论见效快,哪比得上我的三棱针?上回王婶晕厥,我扎完她就跳起来骂儿子偷吃供果了!管他叫国威还是国大爷。”

众人瞠目结舌。凌浩急得去捂她的嘴,却被她灵活躲开:

“你们说的那人,说不定是肝火太旺呢?《黄帝内经》有云……”

竟开始摇头晃脑背起医经。

不知谁“噗嗤”笑出声,严肃气氛碎了一地。凌浩扶额苦笑,却见少女在夕阳下挥舞银针的模样,像极了某种张牙舞爪的小兽,连她衣襟上沾着的药渍都鲜活起来。

世代456年·西梁国·王都

初冬的朝堂上,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此时已经二十二岁的凌浩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玄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老臣穆峘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如钟:

“北伐番泽国一役,凌大人延误军机,致使我军损兵折将——此乃大罪!”

朝臣们交头接耳,目光如针般刺来。

“臣,问心无愧。”他抬头直视御座,声音清朗。

西梁国新立的王,黄袍在身却难掩神色憔悴。他的目光在凌浩与穆峘之间游移,凌浩神色间透着一股坚毅,却因出身寒门,孤立无援。而穆峘则气定神闲,身后一众朝臣皆以他马首是瞻,微微颔首间,便能引得一片低声附和。

新王心中满是苦涩,自己甫一登基,根基尚浅,朝堂内外桩桩件件,皆要倚仗臣子之力。他暗自攥紧了王椅扶手,试图积攒些底气,可那扶手触手冰凉,恰似他此刻的心。

最终,新王像是被抽去了脊梁,疲惫地摆了摆手。

“念有旧功,贬为庶民,发配北疆邳阳。”

——黄昏时分,凌浩褪去官袍,一袭素衫立在城门下。守城的老兵偷偷塞给他一包冻疮膏:

“凌大人,邳阳苦寒……”

他正要道谢,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凌瑶红着眼眶从马背上滚下来,发髻散乱,怀里还抱着他落下的医箱。眸中泪光闪烁,如晨间带露的星辰。抬眼看向他,恰似春日初绽的山花,清灵纯净,带着不加雕琢的质朴与热忱。

“他们不要你,我要!”

她狠狠把沾着泥雪的医箱砸进他怀里,眼泪却砸得更凶,“邳阳又怎样?当年你能用三棱针救回瘟疫村,现在……”

凌浩突然笑出声,用袖口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冰棱从檐角坠落,碎在他们脚边,像极了她小时候打翻的脉枕。

世代457年春·北疆·邳阳城。

夜雨敲窗,烛火在凌浩眼底摇晃。他指尖抚过泛黄的《金药经略》,书页间还夹着凌瑶十二岁时乱涂的药草图

——那歪歪扭扭的当归,被她画成了圆头圆脑的小人儿。

“这些,都交给你了。“

凌瑶死死抱住那摞医书,竹简的冷硬硌得心口发疼。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把黄连错当甘草,苦得直跳脚时,兄长也是这样将药箱推过来:

“尝尝,才能记住。“

此刻他袖口沾着墨迹,声音却比药碾里的朱砂还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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