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蝶笑:“江湖,你太紧张了。”她伸手过来拍拍江湖的手,“洪姨能帮你的地方一定会帮忙,这是徐斯应该还的。”
江湖把洪蝶切给自己牛排放入口中,确实觉着洪蝶从相反的方向切出的形状偏大了,并不十分合口。
嚼得废了点儿劲,牙关很痛。
江湖是被洪蝶最末那句话扎了一下,五脏六腑都差一点移位。
“这是徐斯应该还的。”
她想起的是日本天城山的那一夜,他的家长认为这是他欠她的。
那么,徐斯会不会因此很就范呢?
也许他会,江湖想。他曾经提醒过自己,在那夜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他记得比她牢。
那一夜,是荒唐,但也可以从荒唐内赚取回报。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让江湖的脑袋胀的发痛。她一失口,咬到了舌头。
一痛一清醒,她放下了刀叉,用洁白的口布擦拭唇角,擦去污渍。
她怎么能够容忍自己有这么堕落,这么无耻的想法?
身家显赫的男人耍个几百上千万找一个女人消遣消遣,权当业余爱好,连投资都不能算。江湖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圈子内的太太们闲聊,是这样讲的:“我不管我们家老头,六七十年代吃苦上来的,现在挣出了这副身家,玩个女人就当他去迪拜冲个浪,又不是消费不起。”
这样的交易,女人被视同为商品,根本不会有人考虑商品是否有尊严。
她不能用尊严做交易的。人贵自重,而后人才重之。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连这么低级的念头都会想出来?真是往旁门左道上越走越远。
江湖恢复了镇定,接着拿起了刀叉,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牛排,最后把酒杯端起来,笑了一笑,对洪蝶讲:“洪姨,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指教。”
洪蝶同她碰杯:“哪里,是洪姨要谢谢你陪我这老人家来这里吃鹅肝。讲真的,来这里陪阿姨不用穿的这么好,不合算的。如果你在电话里多问一句,今天就不用穿这么短的裙子让大腿贴着皮沙发受罪了。”
10
一...
同洪蝶短短的会晤,江湖不是没有收获的。自KEECLUB一归家,她先结结实实洗了个热水澡,在热气氤氲中,冷静自己的思路。
这是父亲的习惯。
每当江旗胜有什么难解之题,就会去桑拿房蒸上十几分钟,出一身汗,再洗个澡,出来时必定神清气爽,对难解之题有了破解之法。
江湖从来没有试过,不过从今次开始,她需要试试。
她一边冲刷自己的身体,一边思考。
洪蝶的建议完全正确,就她同徐斯打交道的那几回,已经能确定此人的高傲和难缠。如果先请洪蝶出面斡旋,徐斯必然不会心甘情愿,甚至可能会认为她托关系扫他的面子,那对于之后的合作便大大的不利了。
江湖使劲儿擦脸,在逐一擦拭身体,从颈到胸,从腹部到臀部。忽而热气就蒸腾得她面孔发了烫。
那个夜晚,她以为她没有感觉没有回忆,但是自己亲手抚触自己的身体,才惊觉她其实记得。在那晚,徐斯的唇吻过那些地方,他甚至吻过她自己都没法看清楚的身体私密之处,抵达了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抵达的身体的深处。
如此的难堪。
如今她还得求他,而且不能抛开尊严地去请求。
可,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必须。
就在刚才会餐结束时,洪蝶这样讲道:“你试试同徐斯谈谈,有好的合作方式,他应该不会拒绝。”
有好的合作方式,他当然不会拒绝。他从不会拒绝好处,譬如那晚处之泰然地接受了她稀里糊涂的投怀送抱,譬如这么迅速地就买走了好几间制衣厂制鞋厂,譬如挖走了任冰当了他全新事业部的副总。
可是,在这宗事情上头,怎样才能算好的合作方式?
江湖想,她只是想买回“腾跃”,她只有这个念头。
江湖擦干了身体,穿上浴袍走出来,坐在电视柜前头,将那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抱在怀里,喃喃:“爸爸,妈妈,什么才是最好的合作方式?”
她想,她是这么的贸然,只因为手里头有张五百万的支票,就开始迅速行动,结果竟然没想过商务行动需要有商务计划。她连计划都没有。
当夜,江湖又拨了电话给舅舅。
这时是夜里十一点半,裴志远已经入睡,故而接到江湖的电话,没什么好声气,问:“江湖,什么事情?”
江湖不管他的口气,只按照自己的疑惑问:“舅舅,徐斯给过你什么战略计划书吗?”
裴志远嗤笑:“我们小小一个鞋厂,要什么战略计划书?徐董事长倒是介绍了几家海外的客户,我们还是做代加工,基本可以回到你爸爸在的时候的盈利情况。”
“就这样?”
“这样已经蛮好了,他们投进来五十万,也只能做这点事。”裴志远说着又埋怨起江湖来,“你呢也不早说有五百万,如果我们用五百万来做事情,起码可以给‘腾跃’鞋在外地多找几个经销商,就不用靠老外吃饭了。”
这位舅舅,便是如此。父亲在世的时候讲过他“处事庸碌,怨天尤人”,实在是没有讲错。
他又是长辈,也没有恶意,江湖不好同他的话多计较。她只想,至少舅舅是愿意她来投资的,这样她起码先得到了自己人的支持。
所以她说:“舅舅,我会找徐斯谈谈,你这边先按照徐风的计划开工。”
裴志远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或者他也只当是这位享惯富贵的外甥女的一时兴起,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江湖自小便被父亲刻意训练过待人接物的敏锐度,从三两句话内便能判断出舅舅反应之一二,不是没有气馁的。
这位舅舅早就从五百万的激动里平复,认为踏实稳定比痴心妄想更实际。
江湖挂上电话睡觉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舅舅不是对手,她不要把心思放在这里消耗。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要办成这个事情,她需要抛开尴尬,摒弃羞耻,就像洪蝶提示的,她得有魄力和勇气找清路子,说不定背城一战可以成功。
至于计划,此时刻不容缓,边战边做也不是不可以。
想完这些,江湖命令自己赶快入睡,好储备精神应付全新明日。
然而,就在明日,江湖的首战即告了失败。
洪蝶留了徐斯的手机号码给她,江湖在第二天的早中晚三个不同时段拨打这个号码,都被转到了秘书台。到了晚上七点,江湖沉不住气,找出了徐风集团大厦副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电话是徐斯的秘书接的,那位训练有素的秘书答江湖:“徐总出差去厦门,也许要一个星期。您方便的话,可以留下口讯。”
江湖咬着嘴唇想了想,讲:“我姓江。”讲完又觉畏畏缩缩不够光明,她何必如此畏首畏尾?便又坦率补充,“我是红旗的江湖,我想找徐总谈谈关于‘腾跃’鞋厂合作的事情。”
之所以这么开门见山,是江湖认为她同徐斯这般身份这般交集的人,无需额外的虚伪客套,把条件讲个清楚才是上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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