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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苍深叹一声,哑然道:“不是,我没有……”我却不再瞧他,直往帐中而去,他满面无奈,也只得跟了我进去,再不加辩驳。
无邪冷眼见我去而复返,唇角那一丝魅笑不减,语气亦是冷冰:“小姐还回来作甚?我们可没空再陪小姐玩闹。”
我无暇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斜眼递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回转过身来朝襄原正色道:“若与对方以战船面对面交锋,他们纵讨不着好处,我方却也得损失惨重,我方虽在数量上压不过对方,但以计制胜却并不很难。王爷若信得过君倾,我倒有一计可用来破了对方的战船防线。”
襄原其人性子本就豁达不羁,不似无邪般自视甚高,亦不似澜苍般谨慎有余,自他见我的第一面时,我便知道他如慕颜一样,并未将我当做普通女子看待,如今我虽直接插手军政,想必他也会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果不其然,他只是淡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愿闻其详。”
襄原与宇文朔隔河对峙,倒与三国中蜀吴攻曹像上那么几分,那经典的火烧赤壁一战蜀吴联军赢得甚是漂亮,不知将此计用于如今的战场是否也能如故事中一般奏效。我朝襄原微微颔首,不疾不徐道:“君倾方才出帐一观,风向似乎快要转南了,若是我们将战船内装满干草等容易燃着之物,让弓箭手备好火箭,待得刮起南风,我们便让船顺风飘到敌方战船阵中。那时想必已是傍晚,江上已是慢慢起了大雾,加之他们隔得较远也看不清楚,不知我方底细,以为船中有人,定会加足火力进攻。我们只需在此时将火箭射出,因船体木质,又以布料做帷,燃着甚是容易,很容易便火光冲天。北方兵将多不懂水,纵是入水遁逃,也多半会溺水而亡,加之火势随风蔓延,战船中人更是一个都逃不掉,宇文朔的战船阵便能就此破了去,纵是他陆上留了人马,见着如此火势,亦是不免慌乱。敌方一旦乱了阵脚,士气动摇,我们自有可乘之机,此时突围,我们不损一兵一卒,便能安稳渡江北上。”
襄原面色变了又变,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直直看着我,我话音落毕,他仍是半晌未曾开口回应。我有些忐忑,不知襄原意下如何,正欲出言相询,却听得他大笑两声,抚掌赞道:“无怪颜儿对你毫无相瞒,信任有加,本王今日才得见小姐之才,只恨未早日便与小姐同论大事。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不逊须眉也!”
“王爷谬赞,其实这不过是他人之计,君倾只是有样学样,实在愧不敢当。”我浅浅一笑,屈身回礼。襄原将我扶起,赞许的眼光向我投射而来,我朝他点了点头,他面色复又变得肃然,朝那领我而来的将领吩咐道:“传令下去,备干草填充战船,一个时辰后放船漂流。”
那将领领命而去,他朝澜苍、无邪一挥手道:“澜将军弓箭手这便也开始准备罢,无邪手下的先锋亦做好夜间突围的准备,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得令!”二人同声应下,无邪看也不看我一眼,大步朝帐外而去,澜苍却在经过我身侧之时停了脚步,转头朝我看将过来。他眼中神色复杂,带着问询之意,又有着一丝莫名的担忧。我不知他到底何意,只得避过了他的眼光,他亦不再多作停留,离帐而去。
襄原行至我身边道:“本王也要出帐巡视一番了,小姐身在军中仍是不安全,可要派人送你回城?”
“不用,承蒙王爷不弃,我便在帐中待着,算是代慕颜行监军之功罢。若是战况有变,我也好跟王爷还有诸将军商量一番。”
襄原哈哈一笑道:“以小姐之能,若是男儿之身,放眼如今战场可是鲜有敌手,这般多智的军师,本王求之不得,又何谈嫌弃?”
我被襄原说得更是面露惭色,不过是借用了书中智慧却又不能明言,若是下次再碰上这般棘手的战况,我多半便无应对良策了。如今白白担了这赞许,我自觉受之有愧,只得面上打着哈哈微笑敷衍。
襄原吩咐了帐外守卫好生看顾着我,便离帐巡视去了,我随意朝桌上瞟了一眼,只见一幅形似地图一般的图纸铺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标注。我凑近一看,图上画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梦华整个疆域的地图,其上用炭笔描出了几条线,似是此次行军的路线一般。最主要的一根黑线便是以昭和城为起点,越过城下江水,一路穿过丘陵山地,连接了梦华几个重镇,如一条巨龙一般直捣京畿而去。
我凝神细思,调动起我对梦华全部的了解,越发深想下去越是心惊——他们这条路线确是深思熟虑,他们选择的城镇均是人口众多,兵粮齐备的大城。人多意味着招兵买马更是容易,兵粮充沛更为后勤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梦华自下而上早已被苛捐杂税,飞涨物价折腾得不堪重负,慕颜的旗号一旦打响,不论是大城镇抑或小乡村,响应者自是络绎不绝。围绕着主线的几条包抄支线便如蟠龙巨爪,将慕辰固守着的梦华最后的防线撕碎瓦解,若是宇文朔抵挡不了,大军节节败退,到时慕颜包围京畿,直捣皇城不过是探囊取物,慕辰纵是留了他嫡系的御林军在手,或是连同宁烈死守京城,又怎能抵挡得了民心所向?
蓦地想到宁烈,我不免又是一阵担忧,纵是慕辰已脱离了宁家的束缚,不再是昔日的那个傀儡,可宁家之于现在的他依旧有着利用和联手的价值,尤其是宁烈手中尚有一支训练有素,经历过北疆与炎刹之战的精兵。宁家想掌控整个梦华的野心一直都没有变过,现在虽然走向式微,但与其将权位拱手交予慕颜,倒不若与慕辰这昔日的傀儡再次合作,以图多一些时间的苟延残喘。慕辰的老谋深算,阴险诡谲加之宁烈的治军之道,就算襄原能成功击退宇文朔,但在面对他这昔日的二哥之时,胜算又有几分?
在帐中不知踱了几百个来回,终于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又一阵呐喊口号,脚步铿铿的喧哗之声,我掀起帐帘向外瞧去,只见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远远朝江水方向望去,宇文军中那一排战船已是严阵以待,在江上一字排开,按着既定的阵法缓缓移动,于三个方向均形成攻守之势,黑压压的一片,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看得人颇为忐忑心惊。
我正欲踏出帐去凑近些察看,那帐边的两个侍卫已是礼敬地将我拦住:“王爷吩咐让小的看好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也人头不保。小姐还是在帐中好生安歇,打仗冲锋的事情王爷他们定能料理得了。”
“无妨,我这便去寻王爷,你们跟着我就是。”
那二人拗不过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随着步履铿锵的步兵一道朝江岸而去,只见襄原和澜苍正立在山头不住交谈,神色间均是一股掩饰不住的紧张。
“天助我也,风向已转,将军传令下去,这便放船过去罢!”襄原沉声命令,澜苍颔首应了,正要转身离去,却与远处静立着的我四目相视。
“君倾!不是让你在帐中乖乖等着么,怎地非要跑到这里来!”他面上又急又恼,大步朝我走来,伸手便要将我往回拖。
我挣扎着摆脱他的手道:“这计策是我出的,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叫我如何负担得起?不到这最前方来看看,怎知是否奏效,是否需要临时改变?”
“那你也不能、不能以身犯险!”他再次环住我的手腕,不由我分说,便要将我拉下山头。我眼见挣脱不开,只得挥起拳头往他身上砸,指骨叩击在他胸前坚硬的铠甲上,反作用力直痛得我倒吸一口气。
“可是砸痛了?让我看看……”他忙捉住我的手细加察看,我猛地推开他来,怒目直视着他褐色的眼瞳:“我不要你来看!王爷既是信任我的计策,我便要为之负责到底,要到这前线来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代替慕颜前来的职责,就算出什么意外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君倾,你……你别这样……”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我自知态度有些硬了,一时间亦是进退两难。他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些什么,我不欲再与他多做纠缠,只得回转过身,撂下一句话:“王爷叫你传令,误了时辰你可能担待得起?”
他沉默良久,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唯有他那沉重的呼吸声如战鼓擂擂声声入耳,直让我心烦意乱。
“那我去了,你……你多小心。”他未等我出声相应,已是大步离去,铁履铿铿,铠甲碰撞,显得分外落寞。
我轻叹口气,朝襄原走去,他微笑引我上来道:“小姐倒也勇敢,不惧这刀兵血光。”
“怎会不惧?”我自嘲似地勾了勾唇角道:“只是事关己方生死,就算再怕,也要睁大了眼。”
“小姐倒与我那襄沂妹子挺像,”襄原的眼光自远方收回,停留在我身上道:“外柔内刚,韧如蒲苇,往往在脆弱恐惧之时,总能迸发出最大的勇气。”
“是么?王爷何出此言?”
襄原苦笑一声道:“襄沂正值韶华便早早离世,颜儿为何身子恁地虚弱,还不是拜宁若所赐……小姐想必也知道,当年宁若唯恐襄沂在她之前诞下皇子,便设计毒害襄沂,给她饮食中下毒,企图让她滑胎。襄沂发觉之时,毒质已经侵入筋络脏腑,危及尚未出世的颜儿。她从小养在深闺,性子娇怯,哪见过这般可怖之事?可谁曾想,她竟能在这生死关头迸发出恁大的勇气,拜托黎渊替她施针,将毒质均聚集在她这母体之上,才保得颜儿平安降生,可她却未能看着孩子长大,纵是先皇广寻良药为她调养,她仍是早早地便去了。”
“洛妃娘娘的勇气非君倾所能及,王爷拿君倾相比,君倾实在惭愧得紧。”我摇了摇头,抬眼望向远处:“洛妃娘娘早逝之恨,慕颜受迫之苦,王爷经年的委屈,我们澜家的大仇,一切必将得报。如今不过是个开始,我们终将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话音未落,只见江对岸传来声声震天的擂鼓鸣号之声,想是宇文朔已然按捺不住,想趁着天色并未全暗准备先行出兵渡江了。我与襄原相视一笑,眉梢轻挑,口中低喃:“好戏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章故人归来
在我日日监督慕颜按时服药,准点休息之下,他的身子总算是好了大半,体内的毒质也终于压制住了。这对于如今剑拔弩张的局势而言确是一件好事,我心中大石也终于可以暂时搁下。
慕颜身体既是已基本痊愈,襄原更是可以放手一战,与宇文朔之间的交战一天都未曾停止过,大军势如破竹,逼得宇文朔连连后退,不得不就近择了个小城镇固守将息。
宇文朔显是被上次的火攻挫伤得甚是厉害,心中到底意难平,偷袭或是与襄原的正面大小交战,算算已不下几十次了。但军队上下损伤实在严重,援军迟迟未至,补给更是不裕,却又不得不遵从命令不断攻击,连我都看得出,他们军队上下士气已大大不如往昔。
襄原借机下令乘胜追击,由无邪和澜苍相辅,轻松地便将宇文朔从城中驱出,按着他们既定的轨迹一路北上,占领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宇文朔连连败退,苦等援军不至,粮草又供给不足,无奈之下只得逃到了相对比较丰饶的湖州。
而慕颜早先便将命令自上而下传遍军中,大军所到之处不得扰民,不得放肆,一切以正义为先,违者军法处置。是以一切都如我预想中的那样,慕颜之师所到之处,斩杀贪官,开仓赈济,民众无不夹道相迎,慕颜出面振臂一呼,轻轻松松便招募了更多起义志士,民心所向,比之宇文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慕颜与众将议事之时,总会将我带在身边,我虽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相候,但看着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不时皱眉摇头,或是清浅微笑,都能让我分外心安。自上回澜苍问我计策之事后,我再不在他们论事之时发表任何观点,就算襄原再行相问,我也只是颔首装傻,权作不知道,襄原问了几次便不再开口了,倒是无邪总拿这事调侃于我,一路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弄得我甚是憋闷。
“京中传来消息,宁烈迫于慕辰压力,将统军虎符交了出来,慕辰将其手下部将大半派出作为宇文朔援军,估摸再过半月便可抵达湖州。”澜苍将密报展开一读,交了给慕颜,慕颜面色倒无甚变化,只是微微点头,眼光转向襄原:“舅舅怎么看?”
襄原眉头紧锁,似是分外忧心,半晌方开口道:“宁烈怎会如此轻易便将虎符交了出去?莫非宁家出了什么事……”
“义父,时至今日还操心宁家作甚?”无邪冷冷出声,打断了襄原的话:“宁家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与慕辰那杂种狗咬狗,有什么好奇怪的。”
襄原脸色蓦地变得很难看,目光一下转到无邪脸上,眼中若有若无地冒着火焰。襄原不说,我却能感觉得到,他对于宁若和整个宁家一直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存在,宁若于他不仅仅是昔日的恋人,更是无邪的亲母,他儿子的娘。无邪虽被蒙在鼓里,他却是心如明镜,此番听得儿子如此辱及其母,谩骂他心中记挂之人,心中多少会有些不忿。
无邪何等精明,又怎能感觉不出襄原面色的变化,见其态度不善,立马敛了那眉间傲气,垂下眼睫再不说话了。襄原再不看他,重新把视线投向慕颜,沉声开腔道:“宁家既是出了事,多半如今朝廷里已尽是慕辰的人了。慕辰经营多年,总算扳倒了曾经权势熏天的宁家,将权柄握在了自己手上,此人如此工于心计,着实是个强敌。我们之后行事,可万万要小心才是。”
慕颜点点头道:“不错。且素闻宁烈将军治军有方,如今其手下部将归宇文朔所统,宇文军实力大增,更是不容小觑。方才所提及的湖州,若我没记错,可是临近行宫?”
我一直坐在一旁啜茶,不意听得“行宫”二字,一口气不顺,被茶水呛到,不由连连轻咳。
慕颜闻声,立刻住了谈话,几步绕到我身前,轻抚着我的背关切道:“可是呛到了?有无大碍?”
我抚着心口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管我,他担忧地望了我几眼,终还是回到众将之间。我喉头好容易平息下来,脑海中却如同翻江倒海,过往的记忆纷纷涌出,直压得我喘不过起来——梦华行宫,那个门前植满了梅树的绯烟殿,我和慕辰一同看过烟火的凌霄阁,城镇里一同走走停停,欢声笑闹,还有河边放过的那盏河灯,许下的那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愿望……过去的终究回不去,而回忆也终究只能用来缅怀祭奠。
慕辰派去的援军很快便到了湖州与宇文朔会合,宇文朔得了强援,一下便强硬起来,阻住了襄原进攻态势,双方僵持不下了数日,谁都没讨到好处。商谈之下,襄原决定暂且先到梦华行宫所在之城将歇一阵,再商讨下一步如何行止。我虽不愿再去那勾起人回忆的伤心之地,但整个大军总要休养,总不能因私废公,心中再如何难受,却也只能压在心底。
“还是驻扎湖州城外罢……”慕颜蓦地开口,惊得在场诸将均是满目疑惑。我亦是有些出乎意料,忙抬起眼来,正与慕颜的视线相对,他面色淡淡,眼中却投射而来一股暖意,我知他虽什么都不问,心里却什么都清楚,他明白我会触景伤情,明白我不欲想起往事,他宁可让自己背负责难,也不想我心里难过半分。
“二皇子,恕我直言,您这样无非是为了她,可这会坏了大事的!”无邪伸手朝我一指,语声毫不客气,冷冷续道:“我们入城不但能获得百姓相助,不再为粮草而愁,更能接管城防,保障您的安全。您非要为着她的感受而置自己,置全军上下于不顾,我无邪第一个不答应!”
我与无邪第一次相见便是在行宫之外,他那夜定是跟了我和慕辰一路,清楚我心中惆怅何在,是以才敢如此直白而一针见血地与慕颜相抗。除却于他和慕颜,其余人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无邪为何将矛头指向我身上,而慕颜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抬手向无邪示意,让他莫要再说。
无邪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语气更是不善:“哼……你在这军中一天,我看这仗就打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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