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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秃说:
“共产党可不看你岁数大小,李文武不也六十多了,照样让手榴弹砸死。你想让砸死,你就留下,反正我是要跑了!”
许布袋想了想,也不想让砸死。除了逃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于是叹息一声,想想英雄当年,没想到老了老了,落到这么个狼狈的下场,要跟一个小土匪结伴逃跑。他问路小秃:
“你准备跑到哪里去?”
路小秃说:
“大荒洼呀。那里地形我熟悉,咱们先到那里避避风!”
许布袋便让锅小巧也收拾了一个包袱。两人便逃到了大荒洼。没想到一到大荒洼,就被李小武的兵给捉住了。李小武问了他们一番话,想到都是落难弟兄,便将他们留下。可是身边的李清洋不同意,说:
“小武哥,这两个人不能留,该杀!”
李小武问:
“他们也是被共产党逼出村,和咱们一样,怎么该杀?”
李清洋说:
“他们都是咱们家的仇人!许布袋跟咱有老仇,几十年前,咱爷爷就是被他杀的,这个仇可拖些时间了;路小秃跟咱有新仇,前些天他还逼咱迁祖坟还他十斗芝麻。现在他们犯到了咱手里,不杀他们,还等什么?”
李小武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说:
“这样吧,咱也不留他,也不马上杀他,咱先把他们关起来再说!”
于是派吴班长把他们俩的包袱没收,然后关到了沼泽地一只铁笼子里。这只铁笼子,也是过去土匪留下的,用来关人质。过去路小秃在这里当土匪头时,关人质就用过这笼子。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被关到了这笼子里。一进这笼子,路小秃就说:
“老叔,咱俩今天时运恁低,刚跑出共产党的手心,又被国民党关进了笼子,天下是没有咱爷儿俩的活路了!”
许布袋瞪了他一眼:
“我说不逃跑吧,你非撺掇我逃跑,看这跑的!”
八
腊月三十。村里灯火通明。村里地主恶霸被打倒了。虽然李清洋、李冰洋、许布袋、路小秃跑了,但他们的家产并没有跟着他们逃跑。继将李家扫地出门之后,贫农团又将许家扫地出门,让许布袋的老婆锅小巧住进了马棚,将他家的东西抬到村公所前的广场上,又分了一次胜利果实。孙家也是大地主,也该扫地出门。但由于孙家孙屎根早年参加革命,现在是邻县的一个区委书记:孙屎根又捎信让他的母亲主动将家产交给贫农团,所以这地主老婆婆得到宽大处理,贫农团给她和孙毛旦的老婆、孙毛旦的儿子、孙屎根的姑母等留了一座院子。其他院子和家产被当作胜利果实分了。一下分了三家地主,穷人们家里都富裕了。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于是大家欢天喜地的,家家都置买了过年的东西,买了鞭炮,准备痛痛快快过个年。惟一让大家担心的,是李清洋、李冰洋、许布袋、路小秃跑了,跑到了大荒洼,成了大家的祸根。但接着大家又不担心了,因为解放军的几个连,已经开始向这个县集结,准备扫荡残存的国民党部队和逃跑的地主恶霸,消灭他们,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大家安心过年。工作员老范的老婆从东北过来看他。腊月二十九这天,老范离开村子到区里和老婆团聚。临离开村子时,老范把赵刺猬、赖和尚等人叫到一起,说他过完年就回来,接着村里就搞土改,分地主的土地。老范交代他们说:
“地主被打倒了,我们要珍惜斗争得来的胜利果实,大家不要松劲!”
赵刺猬、赖和尚说:
“工作员,我们不松劲!”
老范说:
“大荒洼里还有李小武许布袋他们,要多派几个民兵站岗!”
赵刺猬、赖和尚说:
“我们回头就布置!”
老范说:
“地主家属要看管好,不能让他们再跑了!”
赖和尚说:
“我回头一个个将他们捆成猪肚,看他们再跑!”
老范摆摆手说:
“都是些娘儿们小孩,捆倒不必捆了,注意些就行!”
赵刺猬赖和尚点头。老范就离开村子,到区里和老婆团聚。见了老婆,自然十分高兴。夜里两人欢乐罢,老范又想起村里的工作,觉得赵刺猬赖和尚这两个积极分子不错,等过完年回村,可以发展他们入党了。
工作员老范走后,村里由赵刺猬赖和尚主持。真由他们主持村子,两个人才觉得主持一个村子真是不易。过去老范在时,遇事可以请示老范;现在老范走了,什么事都要由他们自己做主,他们便一下子有些不知这主该怎么做。越不知怎么做主,事情越多。光三十这天,事情就有五六起:一、老范让过节时派民兵放哨,当时赵刺猬赖和尚答应了,但等到派民兵,民兵一个也不愿意去,都想在家守着老婆过年。最后是谁放哨发给谁二升芝麻,才找到了几个光棍。二、为了防止再发生地主家属逃跑事件,赖和尚想了一个主意,即把所有的地主家属集合到一个马棚里,外边由一个民兵站岗,十分保险。主意是好主意,但到实行起来,地主家属们死也不到一块去,李家少奶奶说:“我们跟孙、许两家是几辈冤仇,我们不到一块去!”三、上次斗争胜利分果实,张、王、李、赵四个贫农伙分了一头牲口,一家一条马腿,四家轮流饲养。谁知轮到李家,李家起了私心,不喂它饲料,还偷偷用这马到闺女庄上驮了一趟劈柴。到了闺女庄上,庄上人正在放鸟铳过年,一鸟铳打到马腿上,便打折了一条腿。张、王、赵三家,便把老李扭到了村公所,让赵刺猬、赖和尚处理。四、据一个民兵报告,老贫农李守成上次分了一架自鸣钟,他没有放到屋里看时间,而是像地主埋家产一样,也在夜里把自鸣钟埋到自己的窝棚里。民兵问这犯法不犯法,该不该把李守成抓起来。五、土匪头目路小秃的老婆老康,三十上午,描眉涂眼来到村公所,说他家也是贫农,为什么果实一点没有分给他们?现在家家过年,她却米面全无,揭不开锅,这个年该怎么过?接着一手拉住赵刺猬,一手拉住赖和尚,哭着让他们给解决……所有这些事情都不好处理。这些事情以前都没处理过。等把这些事情好歹处理完,天已经黑了。赵刺猬拍着脑门说:
“累死我了!今天我才知道,这人物头不是好充的!”
赖和尚倒看着赵刺猬笑,问:
“今天是大年三十,刺猬哥,晚上你怎么过?”
赵刺猬说:
“我浑身成了一摊泥,我还怎么过,我可得回家睡了!”
赖和尚摇着手说:
“别睡呀,我想了个好主意,保你不想睡!”
赵刺猬问:
“什么主意?”
赖和尚说:
“咱俩审问地主吧,看他们家还有没有浮财!”
赵刺猬摆摆手:
“要审你审吧,我是不审,大年三十,你让我消停消停吧!”
赖和尚又捂着嘴笑:
“咱们这次不审男的,男的不都跑光了吗?咱们审女的!”
赵刺猬这倒一愣:
“审女的?”
赖和尚说:
“是呀,像李家少奶奶,李小武的老婆周玉枝,路小秃的老婆老康,咱都没审过。今天年三十不错,人家都是守着老婆孩子玩哩,咱俩哩,俩鸡巴光棍,回家有啥意思?咱还是继续工作吧!”
赵刺猬明白了赖和尚的意思,也知道赖和尚过去就有这点毛病,为听房前边肿了半个月。可想想赖和尚这主意也真是不错。不听这主意想睡觉,一听这主意,心里也痒痒的。但他说:
“回头让老范知道了,不是闹着玩的!”
赖和尚撇了一下嘴:
“老范,老范干什么去了?不也是回区上去搂老婆?何况这是地主,咱审审她们怕什么?你知我知,咱不让老范知道不就完了!光积极工作了?这天天晚上硬撅的谁管你了?”
赵刺猬一听硬撅的,下边真的开始硬撅撅的。但他说:
“那咱们只能闹着玩,可别来真的!”
于是,这天晚上,在全村人放鞭炮过年的声音中,地主家属李家少奶奶、周玉枝两个人在村公所受审。一听说受审,李家少奶奶、周玉枝就吓得腿肚子发软。周玉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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