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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骄被知微牵着手向前走，起初视野中只有朦胧烛光，那是长乐殿内的灯火。
渐渐地，灯火寂灭下去，四周陷入一片无底的黑暗。云天骄觉得自己被冰冷阴湿的空气包围，后颈汗毛都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
知微的手便是在这漆黑中，攥得更紧了些。
“殿下，别怕。”
云天骄没吭声，只是无意识回握住知微的手。
黑暗中的天神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无人问津的笑。
人鬼交界之处，俗称黄泉道，常有形态丑陋的恶鬼出没，因鬼魂进入鬼界之前，大多浑浑噩噩，十之八九还保持着死时的惨状。
可此时此刻，以两人为中心，方圆百里间，竟是看不见一丝游魂，即便偶尔有残灵向这边飘过来，也都远远改了道，像是退避着什么。
是以黑暗空旷的黄泉道上，就只有那神力低微的天神，牵着他的长公主踽踽前行。
终于，就在云天骄怀疑自己是不是瞎掉的时候，眼前再次出现了光感，由弱极强，给她适应光线的同时，周围也如解除了听感封禁般，蓦地嘈杂热闹起来，叫卖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进入了什么市集。
到最后，云天骄眼上蒙的红绸已经可以透出张灯结彩的楼宇轮廓，透过大红的底色映出来，竟有种新婚大喜般的热闹灿烂。
红绸被解开，云天骄环视四周，眼里带着惊奇。
“这……便是鬼界？”
她从没见过如此繁华的街道，就连云迟国皇城最核心的区域，与此处相比也不及万一。
道路两边几乎看不见一层的矮房，多为二层三层的楼宇，点着花灯，挂着彩纱，靡靡之音里掺杂着放浪不加收敛的欢歌笑语。
街上摩肩接踵，满是行人，除了偶尔瞥见几人牛头马面，或是面色苍白如纸，几乎和凡间没有什么区别。
“这位小郎君，给你的小娇娘买朵花吧，我这可是经过特殊药材炼制的，有驱神避仙的功效哦！”
一个卖花郎凑过来，笑容满面向知微推销。
天神伸出他白皙好看的手，在卖花郎的花筐中拨了拨，确认地问：“这花，真的能驱神？”
“那当然了！您别看只是一朵小小的花，若是让哪个不长眼的神触碰到，就算不会神元消散，也要倒地吐血三升，神脑子肿成猪脑子！”卖花郎口若悬河地吹着牛逼，非常有信心把面前这两人忽悠瘸了。
不成想刚好一只膀大腰圆的猪妖路过，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喂！嘴巴放干净点！”
卖花郎脖子缩了缩，目送猪妖远去，继续唾沫横飞地吹嘘——
“小郎君，您就不要怀疑了，我花老三的货绝对货真价实，假一赔千，您就放心买吧！看看您身边这位小娘子长得多美啊，咱们幽冥鬼界这些年虽然治安不错，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混进来一只神，买朵花戴在头上，既美，又能防身，多好呀！”
“是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混进来一只……”
知微煞有介事地点头，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偷偷冲云天骄眨了眨。
云天骄忍笑忍得肚子疼，实在不忍心看这卖花郎继续被当猴耍，从花筐里挑了一只紫色的木兰。
“好了，就买这支吧。”她下意识想要去摸荷包，突然想起来这里是鬼界，凡间的钱物应该不能流通。
正想抬头去看知微，手中却一空，那朵紫色的木兰花已经被知微接过去，轻轻插在她发顶。
“嗯，好看。”知微看着她笑。
云天骄见卖花郎已经乐呵呵走了，疑惑道：“你已经付给他钱了？用什么付的啊？”
知微将一只黄色纸鹤递过来。
云天骄拆开一看，愣了愣，“这不是人间烧的纸钱么？原来这玩意真的有用……”她顿时悟了，“看来本殿以后要多给自己烧点纸，到了下面继续享受富贵！”
“殿下不需要这些。”知微却将拆得半开的纸钱仙鹤从云天骄手中夺走，神色淡淡揣进袖中，“只要是殿下喜欢的，我自会买来送给殿下。”
云天骄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你又不会死的，总不可能永远跟着我……”
大概是那卖花郎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此时一群商贩闻到了钱味儿，抱着各自贩卖的货品围了过来，其中卖什么的都有，一时间鸡飞狗跳，鸭踢猫叫。
为了避免云天骄被冲撞到，知微将她拉入怀中，以身相护。
一瞬的靠近，她听见他在耳畔低声：“只要殿下不弃，我会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郑重的誓言，却以情人般的私语说出，总是有几分轻浮的味道。
云天骄虽然有那么一瞬的悸动，终究只是一笑而过，抬眸看他，半真半假道：“好啊，那你就永远陪在本殿身边吧。”
“这位公子，马上就要三月三上巳节啦，不给身边的小姐买一瓶神油嘛？跟你说啊，我这神油劲儿可大了！用上以后你们三天三夜……唔！唔唔唔！”
一个毛脸雷公嘴，长得猴儿样的小贩力排万难，拼命挤到所有商贩的最前头，正准备眉飞色舞介绍自己的什么神油。
知微却已经从身边水果摊贩的筐里捡了个桃子，直接塞他嘴里，堵住了后面的话，然后拉起云天骄的手就走。
走出好远，将一众商贩甩开，云天骄尤在好奇：“神油是什么呀？”
知微答：“无用的东西。”
云天骄也没继续追究，很快又被一阵叮叮当当的锣鼓声吸引，循声望去，发现他们刚好走到一间戏楼门前。
“鬼界也有戏楼啊，看上去好热闹。”
知微问：“要进去看看吗？”
“可我们不是急着去找人么？”云天骄还没忘记此行目的。
“不急，殿下喜欢，我们就进去。”
云天骄的确是很想进去瞧瞧，鬼界的戏台上会演些什么稀罕剧目，想必都是凡间看不到的。
知微出手十分阔绰，给门口的伙计丢了两张大额纸钱，直接在二层开了个包厢。
两人坐定，云天骄很快便被台上的戏目吸引。
云迟国崇尚神明，所以戏台上演绎的多为歌颂天神的故事，而如今在这鬼界的戏楼，却恰恰反了过来，戏本里都是对妖鬼们歌功颂德，天神反而成了小丑和反派。
此时上演的，是一出《鬼王斩神》，那代表天神的白衣角色正被吊在半空，剥皮抽筋，受千刀万剐之刑。
云天骄故作担忧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天神，小声道：“看来你在这里要小心，万一暴露了，只怕下场凄惨啊。”
知微看出她在促狭他，微微挑了眉，倾身过来，问：“我若那般下场凄惨，殿下会心疼么？”
这戏楼里装饰浮夸，到处温香暖帐，气氛比云天骄去过的青楼还要暧昧，此时昏暗光晕中那双桃花眼望来，似脉脉含情，直把人的魂都要勾走了。
云天骄转开脸，冷哼一声，“你若那般凄惨，说明无用，既无用，我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知微似乎对云天骄的逻辑十分认可，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是，所以还是不要落得那样的下场好了。”
言外之意，好像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答案，他竟当真要试试去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只为让长公主殿下心里疼一疼他。
此时戏台上剧情渐入高`潮，鬼王被众神包围，最终以一敌众，杀得众神片甲不留，引得满堂欢呼。
“咱们鬼王陛下就是厉害！相传百年前的神鬼之战，还亲手屠了一位神尊呢！打得那神尊的神元都消散了！”
“切！那是当然了！咱们鬼王陛下可是从同悲塔杀出来的，你想想同悲塔是什么地方，他还是欲鬼呢……”
有讨论声自隔壁传来，云天骄这才发现，原来这包间的隔音不太好，不禁庆幸刚才两人说话一直压低了声音，若是像隔壁这样大嗓门，只怕要暴露身份。
“欲鬼是什么意思？”云天骄等了半晌，见隔壁没有继续往下说，轻轻拽了拽知微的衣袖，让他凑近了，才小声在他耳边问。
知微眸光闪烁，“欲鬼，便是以欲化鬼。”
见云天骄还是不明白，他便抬起手，示意她附耳过去。
云天骄好奇宝宝将耳朵支棱过去。
只听知微一字一句，缓声道：“便是……死于床笫之事。”
云天骄：“……”
果然！她就不该对鬼界的事太过好奇！
云天骄面无表情地继续看戏，却再也难以直视那戏台上的鬼王了。
这鬼王看着挺年轻，生前得是个什么样的色胚，才能因为那种事把自己生生干到死啊？
“同悲塔又是什么地方，欲鬼在里面又会怎样？”
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沉默了良久，云天骄再次发问。
好在这次知微给出的回答还算正常。
“同悲塔是专门关押恶鬼的地方，属天界管辖。欲鬼在鬼众中地位最低，进入同悲塔那样的地方，必然被万鬼所欺。”
云天骄很是理解地点头，“这就像凡间牢狱，犯淫`乱之罪的人进去，总会被其他囚犯瞧不起。”
知微淡笑，没有再回应，端了杯茶喝。
这时隔壁包厢又传来对话声——
“咱们鬼王陛下，据说那方面的能力特别强！可以夜驭数女！”
“什么数女，分明是数十女！他可是欲鬼啊！”
“不对，是数百女！”
“是数千女才对！”
噗——
向来无懈可击完美无瑕的天神，竟被一杯茶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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