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开始，春节算过完了，各个衙门正式上衙，好在，初灵姿的脸已经好的差不离，看不出青肿。
没有人察觉初灵姿和沈潭之间有什么不对，只有沈潭自己，又习惯性地要与初灵姿亲近，又下意识地要与她保持距离，左右不是，别扭地不行。
罗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你干嘛呢？扭来扭去，身上长虱子了？”
沈潭不满地“哼”了声：“老罗，你不够兄弟。”
看着沈潭远离的背影，罗凌莫名其妙地询问其余几人：“我干什么了？”
说是打扫一个月东司，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
沈潭出去在门口碰到一个老人。
张贴出去的干尸复原画像终于在年后上衙的第一日等来了回应。
沈潭带进来的老人有些颤颤巍巍，陆闻渊免了他行礼，让人搬了张凳子给他坐。
“多谢大人，”老人家有些惶恐，“小人，也不是很确定，不知道能否帮上您的忙。”
“无碍，”陆闻渊温和道，“你只管说便是。”
“腊月里我回了乡下老家，今儿一早回来才瞧见城门张贴的告示，我瞧着，那画像有些像我们村老段家的儿子。”
陆闻渊和初灵姿互看了一眼：“你老家是哪个村子。”
“四海村，京城南郊。”
初灵姿“腾”站起来，跑到案桌那边翻出名册中其中一张，隔着问：“老伯，您说的那人是不是叫段汗青？”
“欸，对对对，我都没想起来他叫啥，只记得姓段，你这么一说，确实叫段汗青。”
初灵姿没应他的疑问，又问了一些段家的情况，把老人家送了出去。
据老人回忆，段汗青有未婚妻，是四海村村长的女儿，因为父母去世，需三年后才能成亲，亲事便一直这么拖着。
段汗青失踪后，村长一家报了官，一直报到了京城，也没有找到段汗青的下落。
陆闻渊：“再去一趟四海村，找到他未婚妻一家。”
初灵姿有些担忧道：“段汗青失踪后，她应该也另嫁了吧，她会不会不乐意？”
陆闻渊皱眉打量了她一番：“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和段汗青又不是偷情，光明正大的定亲，人失踪了，有什么可不乐意的？人命关天，懂不懂？”
“哦。”
正月十八落灯，热闹了这么多日，街市上到处是狼藉，这会儿正有人在清理。
陆闻渊对那回初灵姿从马上摔下来还心有余悸，初灵姿自己却好像已经忘了，对骑马有些跃跃欲试。
“出城呢大人，骑马能快些吧。”
陆闻渊凉凉道：“你若是再摔下来，还不及走路来的快。”
初灵姿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说定让我学会骑马。”
陆闻渊拿眼睨她，最终还是从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出来，还特意给初灵姿挑了一匹脾气温顺的，体格小一些的母马。
到底还是不习惯，快是快了些，可初灵姿一路颠得屁股疼，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颠散架的时候，终于到了四海村村口。
见到穿官服的人，村民很警惕，有人跑去报告了村长。
村长迎出来：“小的见过大人，不知二位来有何贵干……”
陆闻渊亮了腰牌：“大理寺办案。”
看见腰牌，村长一愣：“不知是少卿大人，有失远迎……”
陆闻渊淡淡地打断他：“无碍，本官来问案，无需那些花哨的形式。”
“是，”村长摸不清陆闻渊的脾气，惶恐道，“二位大人这边请。”
村长看着五十岁上下，说是村长，也是一副庄稼人的打扮，朴实却不失礼数。
他将二人迎进家中，里屋的人听见动静掀了帘子出来，看见两个穿着官服的陌生人，脚步一顿。
村长介绍道：“这是内子，这两位是大理寺的大人，来问些事情。”
夫人忙过来见礼。
村长遣她下去泡茶，只听陆闻渊问：“村长可知四海村里从前有户姓段的人家？”
走到门外的夫人整个人仿佛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四海村大部分人都姓王，姓段的只有一家。
村长：“段家，知道，不过他们家早没人了。”
陆闻渊点点头：“他家是否有个儿子叫段汗青？”
门外的人腿一软，险些摔倒。
村长忙过去扶住：“没事吧？”
夫人脸色不大好，勉强笑了笑：“无事，我去泡茶。”
村长看着夫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大人莫要见怪，内子……内子与段汗青曾有过婚约。”
初灵姿眼睛一亮，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闻渊波澜不惊，请他继续说。
村长：“当年，段汗青是咱们村里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老村长就内子一个女儿，自然是要挑村里最好的男儿给她做夫婿，因为，早早便给二人订了婚。”
村长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那会儿也喜欢她，不过，我自己也知道，比不过段汗青，能远远看一眼就心满意足，不敢痴心妄想，后来，段汗青父母相继离世，按规矩要守孝三年，或者百日内完婚，老村长想着左右两人年纪不大，也舍不得女儿这么早出嫁，便再等三年。”
村长回忆了片刻：“大概过了有两年多的样子，眼看就能大婚了，可段汗青莫名就失踪了，村长召集了所有人将村里村外找了个遍，连北边山上都派了人去找，唯恐他上山出了事，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始终没有段汗青的下落。”
“内子成日以泪洗面，老村长便让我陪着他一路报官，直至报进了京兆府。”
陆闻渊：“是你报得官？”
村长点点头：“我和老村长一起，也就是那时候起，我时不时上家里帮老村长的忙，也安慰安慰内子，才有了机会和她接近。”
“段汗青在村里，或者附近别的村子里有亲属、相熟的人之类吗？”
“这还真不知道，段家原来不是四海村的，他们家搬来的时候段汗青已经有七、八岁了，好像是逃难过来的，所以，应该没有亲属在附近，他们家来的时候穷的不像话，我记得那会我十来岁，见到的段汗青又瘦又小，连件像样衣裳都没有，不过段叔段婶都是能吃苦的人，没几年，家里日子便说得过去了，段汗青也争气，进镇子里的学堂念书，年年都第一，十几岁便考上了秀才，我们周围几个村子都送镇子上念书，他在镇子上会不会与其他村子有相熟的人我就不清楚了，想来应该有。”
夫人端了茶送进来，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她似乎在门外听到了村长说的，放下茶盏时插了句嘴：“大人，我知道，段汗青和学堂里一个姓章的同窗关系最好，那人是南秀村的。”
姓章，和初灵姿的设想对上了，她轻轻扯了扯陆闻渊的衣袖。
陆闻渊最后问了句：“二位可还记得段汗青是哪年失踪的？”
村长：“好像是天晟二十三年，距今有二十九年。”
陆闻渊向村长夫妻道了谢，离开。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南秀村。
“大人，章大人如今是不是二十九？”初灵姿迎着风喊道。
若是陆闻渊原先还对初灵姿的推断将信将疑，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两人一路奔到南秀村，满怀期待，岂知南秀村里有一半的人姓章，都是一个家族的，二三十年来搬离的，死亡的大有人在。
一丝失望涌上心头，陆闻渊吐了口气，却听初灵姿突然问：“有没有兄妹俩，哥哥在镇子上念过书，二十九年前突然离开的？”
南秀村的村长一下被问懵了，想了好半天：“听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好像还真有，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哥哥当得跟爹似的，叫什么来着，二位大人稍等，我去族谱里查一查。”
不多时，村长捧着一本名册出来：“久等了，您二位看，是不是这兄妹俩？”
陆闻渊和初灵姿顺着村长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写着两个名字——章恩义、章夕瑶。
初灵姿用眼神问陆闻渊章积成的母亲叫什么，陆闻渊撇撇嘴，摇头表示不知道。
只听村长说：“我们村子里在镇子上念过书的不多，恩义兄因为书念得好，被族长们送去镇子上，夕瑶当年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想娶她的青年多了去了，不过她一个也看不上，后来听说夕瑶好像是生了什么病，身子不好，恩义兄带她进城治病，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没错，就是二十九年前。”
眼看天渐黑，两人返程。
初灵姿骑了一天的马，十分不适，陆闻渊刻意降低了速度。
“现下只要知道章大人的母亲是不是叫章夕瑶，或者曾经叫章夕瑶，便水落石出了。”初灵姿动了动屁股，半天，总算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坐姿。
陆闻渊：“你怎么知道是兄妹俩？”
初灵姿眨了眨眼：“不知道啊，我就随口一问，如果村长说没有，我便打算接着问是不是姐弟、叔侄或者父女，反正总能对上一个，巧了，头一个便问对了。”
陆闻渊不置可否，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晃晃悠悠进了城，天已经黑透。
城里各家酒馆、食肆饭菜飘香，初灵姿饿得肚子叽里咕噜直叫唤。
“大人带你去吃饭。”陆闻渊看中了一间食肆。
初灵姿脸上乐开了花，偏嘴里还要客气两句：“那多不好意思，年后上衙第一日便让大人破费。”
陆闻渊长腿一跨，下马：“哦，那倒也不是，我只说了带你去吃饭，没说付钱，今儿的饭钱，你付。”
初灵姿：叫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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