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紧咬着唇,经道闲再三劝慰,仍不肯松口。
道闲无奈,伸手把住凛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她松开了牙关,擦净了她唇上的血后,问道:“怎么忽然和自己较上劲了?”
神魂出走的凛此刻才从迷蒙中缓缓回过神来。
原智战败潜逃后,始终下落不明,看来澄的罪名澄清无望,她不该让无辜的道闲和孩子因为她而遭人嫌恶,应当尽快远离,撇清与他们的关系。
思及此,方才还嵌在道闲怀中的凛立即挣扎着起身。
道闲本想将她抱紧,等待她冷静下来,可看她又是踢,又是踹地拼命挣扎,离开之意很是坚决,担心她才康复了大半的身子又受任何损伤,便松了手,蹙眉问道:“瞳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浑话,让你这般沮丧?”
凛沉吟片刻后,垂首轻声道:“我还是搬来这儿和夕夏同住吧,不再打扰你了。”
“为何?”
凛局促道:“日后你我还是不要再往来了。渊儿和深儿都交由你照看。”
道闲轻叹一声,道:“你这样不说明缘由就提出搬离,我如何能应允?你怎么像回到了刚来余末城时的模样,有话憋在心里不明说。这两年多坦诚相待,仍换不回你对我的信赖么?”
凛哀伤道:“我这是为了你和孩子们考虑,你们不该再和我扯上关系。”
听闻此言,道闲立即明白了她这般异常的缘由。“莫非瞳终于告知你真正的身份了?”
凛惊讶道:“你早就知晓了?”
“法杖不会平白无故来到你手中,从那时起我便确信了。”道闲说着向凛伸出手,目光很是温柔。
凛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可在触碰的一瞬,凛忽然忆起幼时曾经失控,将道闲攻击得奄奄一息的场景,慌忙收回了手,摇头道:“我不知我能否控制得住自己,我怕我又会伤了你。”
道闲微微笑着,将凛抱坐入怀,安抚道:“我不怕你伤我,从前我就是除却你母亲外,唯一能让你平息下来的人。更何况伤我的是澄,凛不会伤我。”道闲说着,垂首欲亲吻。
凛慌忙扭头避开。背负罪名的她,如何能接受他纯洁的爱意?凛呢喃着问道:“既然你已确定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告知我呢?我还一直天真地以为那些记忆都只是梦境。”
“我不愿你忆起从前的事,那些事情过于惨烈,倘若你知道了,必定会自责内疚不已。你有了新的人生,不必再背负从前的痛苦。澄这个身份,还是彻底埋葬了吧。”
凛摇头叹道:“可其他人并不会这样认为。瞳迟早会将这事公之于众,届时你和孩子们会遭到众人的白眼和排挤,我应当立刻跟你们撇清关系,不能连累你们。”
“修改年岁是极罕见的法术,寻常人不会轻易相信你就是澄。只要你不当众操纵法杖,无人能证明你的神主身份。我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即便我们真落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我们就去别处生活。我绝不和你分开。”道闲说着,在凛面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一吻却将凛止住了的眼泪又激了出来,她哭道:“我没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心安理得地以凛的身份继续生存下去。我得回他界找寻原智的下落,澄清错加在澄身上的恶名。”
“行,我陪你一同找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与你一同面对,你别推开我。”
道闲望着凛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他就像在不断向她席卷而来的波涛中的一个救命项圈,凛将他紧紧抓住,此生不愿再放开。
二人于中秋夜前一日匆匆赶到京都。他们打算明晚宴席过后便速回余末城,不愿在京都多作停留,因此并未打点过多行礼。
二人刚抵达京都闲府小院不久,便迎来了衍儿的登门拜访。
凛听到通传,登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一旁同在收拾行礼的道闲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拉着她来到外厅迎接。
凛心中格外忐忑。这两年她与衍儿已形同陌路,对于这个孩子,凛有过真心的喜爱,也有过畏惧,眼下更多的是为自己未能尽到母亲职责的愧疚。
如今虽多了这层亲缘关系,可二人各自心中怀有暗想,已无法再回到初见时亲密无间的模样。
客套的一番寒暄过后,衍儿便直奔主题道:“今日来,是希望能从母亲这儿借用法杖。”
道闲皱眉道:“你要得这般迫切,是打算作何用?”
“母亲得了法杖后始终未亮明身份,想来是不愿染指神主之位。我愿意继续做这个木偶,可近来有关法杖丢失的传言四起,对于我神主身份的质疑声也不断,因此打算在中秋夜宴上,向众人展示法杖仍在我手上。”
道闲质疑道:“为何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传言?”
衍儿讪笑道:“那想必是父亲远居余末城,消息闭塞了。”
凛自觉对衍儿多有亏欠,爽快地从木盒中取出法杖,递给衍儿。
道闲见状,无奈嘱咐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尊重你的选择。倘若你不能好好履行你的职责,你母亲有办法收回法杖,明白吗?”
衍儿郑重地接过法杖,低头恭顺道:“孩儿明白。”
***
此次中秋宴的热闹程度远远胜过先前凛出席的任何一次宴会。懿圆的布置得富丽堂皇,一改神族往日简洁雅致的风格。高台上新立起了四根象征原氏的原石矮柱,桌上的餐盘也印有原氏的图腾。
作为神主家眷,道闲和凛被安排在近一层高的高台之上。二人抵达时,高台正中的两个高位仍是空空荡荡。
高台的另一侧,原本应是属于大公道珏的位置,眼下她却被安排与道氏众人一同坐于高台之下。
道闲刚服了缓毒的药,面色有些苍白。他酒量欠佳,今夜又必须时刻保持警觉,便婉拒了所有前来劝酒之人。众人见他确实精神不济,便不敢多作为难。
众人交杯换盏许久后,仍未等来衍儿和瞳的身影。道闲派人前去正殿催促,人却久久未回。
直到亥时末,衍儿和瞳才携手姗姗来迟。
“方才有急事耽搁了,抱歉让诸位久等。”瞳说着,从容坐上了高位,俨然一副主导者的做派。
直到瞳坐下后,衍儿才缓缓在他身侧落座。
举杯向众人致祝酒词的依旧是瞳,本该做这事的衍儿只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语毕,瞳转身向一旁的凛和道闲举杯示意。
台下众人也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他们。
忽听身侧一声压抑的闷哼。凛扭头,只见身旁的道闲忽然浑身发颤,额上冷汗直冒,举着酒杯的手亦是颤抖不已。
“快将我放入木盒。”道闲轻声道,声音抖得厉害。
凛垂首却发现腰带上的木盒竟不见了踪影。凛意识到情况不妙,赶忙扶住道闲,向高位上的二人拘礼作辞道:“道闲身子不适,还请准允我们先行退下。”
在瞳的眼神示意下,一旁的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今儿可是衍儿继位后头一回大宴,她的父亲和母亲,怎么能缺席呢?”瞳笑道,提及“母亲”二字时,刻意加高了音调。
凛轻声道:“你若是想公开我的身份,那不妨趁这个机会尽快说,不用拿这事当作威胁我的筹码。”
话音刚落,身侧的道闲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般的哀叫。还未及凛在惊惧中回过神来,道闲的身形迅速发生了变化。他身上的衣物因他姿态的变化骤然崩裂,他的皮肤上逐渐生出银灰色的长毛。
眨眼间的工夫,在众目睽睽之下,道闲化成了狼形。
往日里挂有驱兽灯的懿圆,此刻却唯剩照明的夜白石。
在道闲漆黑的眼眸中,凛看到一道陌生的、原始的、凶狠的、充满杀戮气息的寒光。极度的畏惧瞬间涌上心头,将她整个人凝住,无法动弹。
狼兄似是完全失去了人的意识,冲着凛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哼后,露出尖利的狼牙,将她扑倒在地。
在即将咬上凛脖颈时,狼兄似乎感知到了她身上银石的存在,像触到了热油般迅速跳开。他爬上桌案,伸长了脖子,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
方才屏息凝神,惊讶于眼前场景的众人立即惊慌地四散奔逃。
凛见狼兄的目光冷冷扫过台下乱作一团的众人,弓起身似有攻击之意,便顾不得自身危险,伸手拉拽住他的后腿。
狼兄因受阻勃然大怒,猛地回首,凶恶地朝凛发出吼叫威胁。
凛不敢松手,虽心中胆怯,仍柔声唤着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可能残存的理智。
狼兄见挣脱不开,转而向凛袭来。
凛闪躲不及,转眼间再次被狼兄扑倒在地。狼兄在她左侧颈部重重一咬,疼得她抑制不住一声惊叫。
尝到了鲜美滋味的狼兄此刻全然忘却了银石的存在,只一味贪婪地吮吸。
凛明白配有银石之人的血液可以使狼兄平息下来,便放弃了挣扎,只在心中祈祷他不要再袭击旁人。她尝试呼唤法杖,可它始终未能现身。
凛所熟知的道闲向来自制、容忍、温和,先前即便他化身狼形时,也表现得很是温顺,以至于凛始终对书上所描述的,狼毒会带给人野兽般的嗜血本能这一说法半信半疑。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书中所述并非戏言。
平日里反应迅捷的神宫侍卫,今日却迟迟没有上前拦阻狼兄的攻击。
一同赴宴的牧氏族长牧珂,从台下艰难地逆流穿过逃散的人群,对狼兄施了控制的法术。狼兄这才松了口,不多时便受银石之力影响,昏厥过去。
血流不止的凛立即得到了医治,速度之快像是这两位医师早就候在一旁随时待命。
凛心寒地望向始终呆坐在高位上一动不动的衍儿,此时此刻却仍不见她有任何发话的意思。
高台之下的大公道珏并未随人群逃离,在起初巨大的震惊过后,她立即明白过来,道闲这是身中了狼毒。
道珏镇定地走上高台,试图替他挽回道:“道闲总是控制不好他幻形的能力,这次准是又失了控,还请准许我带他回大公府修养。”
瞳冷笑道:“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在高台四角立了这四根原石柱,形成了一道无法施幻形法术的结界。道闲如此残暴的行径,并非因法术,更像是中了狼毒。我怎能放任这样一个凶恶的狼人在外游荡,祸害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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