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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梁九功就要出去请人,云卿急了:“奴婢谢过万岁爷好意!但奴婢另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万岁爷恩准。”
这话一出,梁九功就替云卿捏了把冷汗。
皇帝金口玉言,向来都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个卫氏,当真是胆大包天,违抗圣旨可是死罪!
果然,康熙帝沉下脸,身子向后倚在另一边靠枕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那具小小的身形,丹凤眼微眯:“朕倒是要听听,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能让朕收回这道口谕?”
云卿被那道凌厉的目光瞧着,也是头皮直发麻,“奴婢,奴婢是想……请人去浣衣局一趟。”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浣衣局的卫姑姑,是奴婢亲姑姑。奴婢这次来乾清宫已有十多日,姑姑定是担心得紧。奴婢想向万岁爷讨个赏赐,差外面的人去浣衣局向姑姑报声平安。”
闻言,康熙帝微微挑眉,“你要用胡院判的诊脉,换给你姑姑报一声平安?”
梁九功也是惊讶。
一来惊讶康熙帝竟会对这毁了容的宫女上心,二来惊讶这卫氏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赏赐,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没有可比性。倘若卫氏医好容貌,来日必定会被纳入后宫,那卫姑姑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云卿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姑姑待奴婢情深义重,奴婢不忍她老人家过多忧思,还请万岁爷恩准。”
康熙帝并未立即应下。
他坐在罗汉床上,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恍然间有些出神。
思绪一下子飞回幼时,他出水痘的那年。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那时顺治爷因着董鄂氏的仙去而病重,皇额娘守在病榻前走不开,皇玛嬷代为处理朝政也没空一直照顾他,于是当母妃因连日照顾他累倒后,剩下大多时守在他身旁的,就只有苏麻姑姑。
苏麻姑姑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爱吃甜食的人,半夜里见他难受睡不着,就到小厨房为他熬上一碗甜粥,一勺一勺喂给他,再轻哼着歌谣哄他入睡。
那时就想,等他长大了,定要拿苏麻姑姑当作亲姑姑对待。
瑞景轩里,空气沉寂许久。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怒龙颜。
终于,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打破沉默:“准了。”
“奴婢谢万岁爷恩典,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卿悄悄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康熙帝由孝庄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最重孝道,她庆幸自己赌对了,总算有惊无险。
其实她也有些私心。能得御前的人亲自传一次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卫姑姑日后走到哪都要被人高看一眼。多少也能弥补,因为她的到来,导致卫氏没有入选而带给卫姑姑一大家子的损失。
这点算计,自然逃不过康熙帝和梁九功的眼。
但康熙帝默许了,梁九功自然得加倍地把差事办好。
他不仅隔着窗户,差遣外面的御前侍卫到浣衣局走一趟,还一道送去上百两银裸子。说是卫氏伺候太子殿下有功,万岁爷有赏。
之所以敢这么越俎代庖,主要是梁九功潜意识里觉得,即便卫氏毁了容,来日也定会是个有福气的。
至于请胡院判诊治,只要入得万岁爷的眼,机那会自然多得是。
……
此事一出,御前侍从皆是感叹云卿的坎坷命运。
不过云卿乐得自在。
这样多好,哪怕她日后在乾清宫横着走,想来康熙爷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接下来几日,云卿依旧陪着胤礽讲故事,两人越发亲近。
小奶团子最初瞧见她淡淡的,后面瞧着她会浅浅地笑,到现如今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盼着她过来讲故事。
小禄子一边伤心说自己要失宠,一边将云卿从小厨房调任到后殿,“殿下高兴,奴才就高兴。”
云卿感激又欣慰。
前世小禄子就是个忠心的,可惜不幸护主早亡,胤礽每每想起他总是感慨良多。
云卿主动在廊下与小禄子说悄悄话:“太子殿下前日与奴婢介绍他身边的人,第一个讲的就是谙达您,介绍最多的也是谙达您,如数家珍。”
小禄子眼神立马亮了:“有殿下这些话,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云卿笑而不语。
在她眼里,小禄子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会闹小情绪。如今哄一哄,那点小嫉妒转眼就变成小骄傲。
两人从此变为互换信息的盟友。
云卿也顺利得知,为何康熙帝那日会突然出现。
胤礽自打出生,就被接来乾清宫后殿。此次出痘,大臣们担心他病气会过给圣体,联合上奏请求将他挪去别宫养病。
康熙帝怎么舍得?
将奏折全部驳回,但架不住老臣们前赴后继地上书陈情,最后折中决定:“朕日常起居批阅奏折都是在前殿,眼下先封了后殿瑞景轩,便不会被病气传染。”
故而前几日,云卿未曾见过康熙帝。
但其实他一直在密切关注瑞景轩,一手养大的孩子被病痛折磨,身边却无一个亲人,他心疼又心痛。
“试想赫舍里皇后若是在世,必不会将孩子单独扔下不管。”
康熙帝痛斥大臣们冷血无情,不顾众人劝阻,暂时取消早朝,坚持封了整座乾清宫,“朕幼时便出过痘,又有天子气护体,自会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
可越是这样,云卿越是叹惜,那个深爱儿子胤礽的皇阿玛,日后怎么就变了呢?
……
“梁谙达,您找我?”
是夜子时刚过,云卿陪着胤礽睡熟,从瑞景轩悄悄退出来。正巧碰见梁九功也下值,远远朝她招了招手。
云卿有一瞬间不解,而后猜到,应该是往浣衣局给卫姑姑报平安的事。
果然,“消息已命人送到浣衣局。如你所料,你姑姑很是牵挂,得知你平安,她整个人鲜活不少。”
梁九功领着她走到乾清宫后院一处空地上,就着明亮月色,趁四下无人,从身后跟班小太监那接过一个红木匣子银裸子,“这原是一同送去的赏赐,你姑姑担心你在里边缺银子用,又让传信人全带了回来。”
既说是赏赐,云卿只当是康熙帝的恩典,也没作多想,只慨然感叹:“我在乾清宫一切都好,用不到这些。倒是姑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衣食住行都更需要用银子精心养着。”
不过她也不好总让小太监徒手端着匣子,谢恩接过,“罢了,也不好劳传信人来回奔波,这银子我先收着。待我回浣衣局,再交予姑姑保管。”
“你们姑侄多年不见,竟也还能如此亲厚,实属难得。”
梁九功今年已三十有二,在紫禁城这么多年见惯人情冷暖,也不知多少人为着几两碎银子的利益就能反目成仇、草菅人命。
如今摆在卫氏姑侄面前的可是上百两银子,顶得上普通宫女十多年的月例。可她们第一反应都是想着对方的难处,互相推拒,这份真真切切的亲情,在冰冷的紫禁城里着实稀罕。
“卫家的门风想来是极好的,难怪能教出像你这般知书达理的姑娘。”
小丫头的神色不是做戏,梁九功都看在眼里,由衷赞叹,亦有些羡慕。
梁家这些年,因着他的缘故水涨船高,家里小辈自然也将他当祖宗供着。但要说上真心实意的孝敬,竟是抵不上卫氏对她姑姑的一星半点。
云卿浅浅一笑:“梁谙达谬赞,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好一个人之常情。”
梁九功略有深意地慨叹一句,转身往回走,边走边用佛尘的榆木手柄,敲了敲酸胀的肩头。
太监总管平日里当差,要么在康熙帝跟前躬身伺候,要么在门外站桩候着。一整日当差下来,浑身哪哪都酸疼得紧。
云卿瞧着他疲惫的背影,眸子闪了闪,追上去:“梁谙达,您若不嫌弃,我帮您捏捏肩吧。”
前世夫君胤礽被兄弟群臣们口诛笔伐,墙倒众人推,梁九功是为数不多不惜被康熙帝痛斥、也还愿意为胤礽说话的人。
且她之前又留意到卫姑姑有想晋升管事嬷嬷的打算,如果能得梁九功一句提携,定然事半功倍。加之梁九功如今对她的印象不错,云卿决定乘胜追击。
……
“你这丫头,竟还有这等手艺。”
乾清宫后罩房,当值宫人临时落脚的小隔间,梁九功坐在圆凳上,被一双小手按摩地浑身舒适畅快。
“之前在家时,曾给祖母按过。”
云卿一语带过,没多作邀功,但梁九功看得出,小丫头定是个有经验的老手。
他回忆起下值前,康熙帝挑灯批阅折子时的疲惫神态,心里有了惦记:“你且等等杂家,先别急着走。”
见梁九功脚步急匆匆远去,云卿不明所以。但御前大总管都发话,她也不好违抗命令,遂坐下来喝上半盏浓茶,强行提神。
茶喝完,梁九功也回来了。
“丫头,你跟杂家来。”
“……是。”
云卿半知不解地随着梁九功往外走,当随着他来到乾清宫前殿朝晖堂门外时,心里咯噔一声,忙压低声音问:“梁谙达,这是……”
深夜子时过半,朝晖堂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万岁爷这几日白天陪伴太子殿下,奏折政务都堆积到夜里处理,身子疲乏。杂家已禀明万岁爷,你按摩手法得当,能伺候一二。”说完,不等云卿答复,便朝里头压低嗓子禀告:万岁爷,人带来了。
“进。”
低沉雄浑的男子嗓音,简短有力。
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云卿头上,只觉眼前金醒直冒!
呵!
她不过是想算计个管事嬷嬷的差,梁九功却转头就把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