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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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墓园已经有些有些年头了，一直往上延伸的楼梯两边印着阿拉伯数字的序号，陆诗音凭借记忆中的那个数字找到了陆启尧的墓。

她是和程景赫一起来的，没有告诉家里的长辈。事实上，本来她连程景赫也不想告诉的，是程景赫要跟过来。

在去的路上，程景赫见她已经神色如常，不似昨晚的那般失魂落魄，心安了些，但依旧觉得陆诗音还是心思很重，总是不愿意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他好几次欲言又止，还是觉得不给她施加压力。

陆诗音站在陆启尧的墓前拜了三拜，或许眼泪已经在昨晚那个梦境里流光了，现在她很平静，不再想哭了。

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又静静站了一会儿，便准备拉程景赫走，她手刚伸到一半，看到他也拜了拜，说：“岳父好，陆诗音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会让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会让她这辈子都开开心心。”

陆诗音微张着嘴，待他拜完后问他：“你在做什么？”

“和我岳父说让他放心，现在大家一切都好。”

下山的时候陆诗音很沉默，看着走在一旁的男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他早已经习惯陆诗音的客气，也学会和她客套起来。

陆诗音听到他这句不客气，无奈勾唇笑了笑说：“昨晚是不是有点担心我？”问完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此一举，这么久了程景赫什么性格她已经了解，昨晚一定把他吓一跳。

程景赫不想说起自己太多的心情，只说：“有点被吓到而已，毕竟你从没这样过。”他攥紧她的手，“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好了，那就好。”

在陆家待了两天后，两人又去了程家小住几日，这个年算是过完了。

a市初八的那天太阳出奇的大，气温回升至二十多度，枝丫上的绿叶冒了头，一切都是新气象，陆诗音对于后面的工作有了更大的信心。

由于去年的下半年她一直以来都勤勤恳恳工作，收到了许多员工的好评，这直接影响到董事会对她的印象。

陆正国很高兴陆诗音现在收到的评价都很不错，至少让他悬下的心沉了一大半。

挑了好日子，他和陆诗音去城南看房子。

这件事过了一个年，陆诗音早已经忘得差不多，只没想到陆正国是认真的，但转念一想他从不在这些事情上乱说，一套房而已，于他而言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看了样板房，陆正国就已经很满意了。他很喜欢这些暗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小心思，觉得寓意好。不过他觉得好还是不行，这房子主要是买给陆诗音的。

陆诗音还算满意，私下认为他们的别墅区的绿化做得很有古意，但出彩的地方在于保留了传统的装饰又加入新了现代元素，并没有违和割裂之感。

她想，设计师应该很懂传统文化的内涵，并不只是在表面做文章，比如大门就只选择大气内敛的颜色，而不是做得和古时候王爷府的大门一般，若是那样，她想今天大概率不能成交这一单。

她一点头，陆正国自然说好，这房子就这么买了下来。

回程，陆正国带着她回陆家吃饭，依旧聊公司的事情，陆正国问起她和程景赫的项目如何，陆诗音说：“他们在测试阶段，要得比较急，所以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嗯，你们辛苦了，”车内短暂安静一瞬，他又道：“我听说你们在给钟季嘉找护工，找得怎么样了？”

陆诗音摇摇头说：“不是太好，前段时间有两个合心意的，试用了几天，妈妈并不满意。”

“这事你们年轻人多上点心，你妈妈现在年纪也大了，你没事也多去看看她。”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她来了？”陆诗音说：“不怕我关心她就忘了你？”

陆正国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那你要忘了我也没办法啊。”

陆诗音被他这样子给逗笑了，没回他这句话，看手机去了。没一会儿陆正国说：“我刚给你买了套房呢，你不会真要把我忘了吧？”

她发消息的手顿住，突然爆发出大笑：“爷爷你……哈哈哈哈哈……”

看陆诗音笑成这样，陆正国嘴角勾着浅笑看着窗外。陆诗音说：“您放心，房子都到手了，我以后肯定还是会记得你的。”

一路上欢声笑语，直到下车看到陆启晟站在门口处，两人几乎同时止住了要说的话。

陆诗音：“叔叔，陆谦好些了吗？”

“好多了，”陆启晟回了陆诗音，转向陆正国：“爸，我好长时间没来看你，我今天正好有空来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陆正已经甩着袖子进了屋。

陆诗音站在原地礼貌性地冲他笑笑，跟在陆正国的身后一起进了屋。

客厅是诡异的安静，陆诗音识趣地躲去了厨房，帮着徐妈一起做事。

陆启晟走近陆正国，在他后侧方问：“爸，最近还好吗？”

陆正国看了他半晌，说：“今天又准备把我气病进医院？”

陆启晟语气诚恳：“爸，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惹你生气了，所以现在才来重新看你。”

陆正国已经思忖许久了，现在是时机，他看了眼厨房里的陆诗音，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他轻轻地说：“陆启晟，现在你也长大了，你儿子都长大了，我曾经也为了你的未来铺好了路，你如今也衣食无忧……”

陆启晟似乎知道他下句话要说什么，他扑通一声跪下，几乎声泪俱下：“爸，我求您别说，这么多年以来，我对您是别无二心，我对松成也是尽心尽力，您不能……”

“我们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在外有那么多投资，就算不靠我你也能好好活下去。陆启晟，我们的父子情就到这里了吧，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你，我们之间也两不相欠了。”

“爸！我求求你！我真的……我求求你……”

陆诗音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啜泣声，想出门去看，被徐妈一把拉住：“小姐，你别这么重的好奇心，你想知道什么，董事长会告诉你的，这种时候你就别出去看了。”

陆诗音只好按捺住好奇心。

陆启晟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泣不成声，眼泪鼻涕一把，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他甚至朝陆正国磕头。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这样，我还是您的儿子，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我求您，别赶我走。”

陆正国叹了一口气，和陆启晟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又怎么会是假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这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陆启晟对自己的好，他看在眼里，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陆正国目光发散，不知在看向哪里，朝陆启晟摆了摆手：“你走吧，走吧……”

陆启晟知道这回是真的结束了，他重重地向陆正国磕了三个头，额角也微微泛着红：“爸，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您不认我，可我要认您，你消消气，消气了我再来。”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哭得难以自拔，就连脸上的泪水也没有擦去，就转身出门。

春日雨水多，月份虽然还未走出正月里，却从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如酥般的小雨落下，陆启晟刚下了台阶就差点滑倒，旁边有人将他扶住，他抬起眼看，年轻的西装男子就站在他旁边。

程景赫抓住他的手臂：“叔叔，小心一点，下雨了，难免会摔跤。”

陆启晟甩开程景赫的手，用没有什么温度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程景赫，嘴角挂起一抹淡笑，说：“你也是，冬天都过去了，梅雨季节还会远吗？雨水多的日子里总是要走得更小心一些。”

程景赫没有别的表情，只淡声道：“多谢叔叔提醒，开车注意安全。”

屋内，陆诗音听见门合上的声音出来看，只看到陆正国阖着眼靠在沙发背上，满脸都是疲惫。陆诗音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也有两道泪痕。

“爷爷，你没事吧？”陆诗音关心道。

陆正国如梦初醒般睁开眼说：“没事，爷爷没事。”

陆诗音不急着去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想来他这时大概需要自己静静，便准备起身回房，刚起身便看见了程景赫，他瞥了沙发上的老人一眼，朝陆诗音笑笑。

陆诗音见他肩头落上了些雨珠，帮他拍掉，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陆正国留陆诗音吃饭的时候，陆诗音便给程景赫发了消息，他本来是说晚上不一定会早来，结果这会儿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他任由陆诗音轻轻拍打，说：“晚上临时改了行程，所以早些回来了。”

晚归，陆诗音对下午的事感到好奇，和程景赫提了一嘴，说她还是第一次见陆启晟哭成那样。她思索了一下说：“这件事有这么严重吗？严重到陆启晟会跪下哭，严重到爷爷不管怎么样都不原谅？”

程景赫正开车，眼眸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暗流，他说：“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爷爷爱之深责之切，说不定无法接受他干出这样的事，再加上现在公司就你撑着，你不是也说你有时候也有些力不从心？”

陆诗音倒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她从小在陆启晟身边长大，不是没有见过陆启晟犯错，以前不管他犯什么样的错，陆正国不过是批评几句很快就过去了，并不会一直苛责，更不会气到住院，也不会发生今天这种陆启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事。

她眉心一皱，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发现的陆谦那件事，该不会是爷爷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突然发这么大脾气？可无论怎么说，陆谦这件事只会和婶婶有关，他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陆诗音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这件事情还非常大非常大。

见陆诗音突然不说话，程景赫停下等红绿灯的空档，偏头问她：“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这件事不适合告诉程景赫，这是陆家的家事，陆诗音抿嘴笑笑说没什么，转念又问起他关于项目的事情。

“放心，在测试了，很快就能有第一版出来，不过这第一版依旧需要测试。”他抬眼看了下绿灯的秒数，又开口道：“我想，第一批可以找靠谱的人试用一下，只是在人选上我还有些为难。”

绿灯终于亮起，他重新发动车子，说了句：“回去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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