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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她的身体贴得很近,
如同一团冰冷的夜雾将邦妮笼罩。可邦妮却并不觉得恐惧，相反，听着那喑哑的话语,
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变得滚烫一片。
她不是孱弱的普通农妇，那些贵族们高高在上,
鄙夷欺压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惧怕她！
她能种出的粮食,
纺织的布匹,
都是他们惧怕的存在。而现在,
他们害怕的东西终于成真了,
创造社会财富的人掌握了社会权力，从今以后，任何不事生产的贵族都再也抬不起头来！
“……以上罪行，均为执法部查证。经教会六大部门核实无误后宣判,
在场罪犯共三十六名，均处以死刑，现在执行！”
“喔——”
“瘟疫之神万岁！！！”
“我女儿……我女儿就是被那个混蛋糟蹋的！她长得漂亮,
就被……呜呜……爱丽丝，爱丽丝你看到了吗？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在场人们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天空的云层都震开,
一缕缕强大的功德之力汹涌地进入叶悬光体内。一瞬间几乎让她壳子里的黑雾都染成金色。邦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她回过头去，就惊讶地看到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一道更为高大的身影彻底笼罩了她。她看到黑色的长风衣,
严密遮住脸的面具,
黑色的长发垂下来,
和尖长的鸟喙的阴影融为了一体。这副打扮在一段时间内曾经频繁地出现在尸体存在的地方,
因此被居民们视作不祥的象征。只是在机械教会消失之后,
还继续这样打扮的存在就只有一个了。
“瘟……瘟疫之神冕下！”邦妮震惊又激动地喊出了声。
有了上一次神龙的经验，叶悬光对于离开的事情也算熟悉。她越来越少地出现在人前，把舞台让给丝黛菈和亚德里安他们。关于瘟疫之神的传说渐渐地就真的只变成了一个传说。
邦妮这才发现，一层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和旁边的神祇，周围的人依然狂热地呼喊着。每当一个罪犯死去，这喊声就拔高一层。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突然多了一个他们感谢的对象已经降临。
干枯的肺泡重新充盈起来，坏死的细胞像被注入了生命一样重新激活。气管畅通，呼吸膜舒展。仿佛时间逆转一般，它重新变成了最健康的状态。
叶悬光收回了手杖，用刻板的声音说道：“试验一下新的能力。”
不，比那个时候还要好！邦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未这样顺畅地呼吸过。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心脏有力地跳动，空气似乎都带着清甜的气味。她觉得自己现在甚至可以一头扎进河里，不换气地一口气游出几百米！
“冕下，您……您对我……”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力量有多强大，不但可以让坏死的器官重生，连凭空重造一个器官、一具完整的人体都不是问题。甚至，如果能有亡灵法师那种可以召唤灵魂的存在和她配合，让她凭空创造生命都不是不可能。
叶悬光现在算是理解了“下神蕴藏着巨大能量”是什么意思。这种能够一念之间逆转生死的力量，根本不该存在于人类的世界上。
人类的躯体剥离了性别和恐惧的意义，它清晰冰冷得就像是一块洋葱表皮。叶悬光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五片千疮百孔的肺叶上，缓慢地催动能力。
传说在起雾的深夜，会有鸟嘴医生打扮的人在街道上无声行走。祂手中的铜灯永远发出指引迷途者的光芒，探路的手杖可以起死回生。祂会敲响病人家的门，带走他们的痛苦，给予他们新生。
祂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可邦妮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处不在的视线注视着。祂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来，手中那支在吟游诗人的歌唱中主宰生死的权杖轻轻点在了她的胸口。
在叶悬光的视野中，衣着整齐的人体在她眼中一层层被剖开，她无动于衷地看着少女赤.裸的躯体，皮肤下面密密麻麻的网状血管，然后是更深处的骨骼和器官……
这也给了她一种预示——她可能没办法继续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了。
邦妮热泪盈眶，激动万分，认定了是神祇巨大的恩赐。可实际上在叶悬光眼中，她刚才确实只是拿一位病人进行了一次实验而已。
“嘘。”祂竖起一根手指,
轻轻说道，“别让其他人发现我在这里。”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亲身经历过这种救赎了，可当初那些被瘟疫之神拯救过的人都还会一遍遍说起那个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夜晚。他们坚信，现在瘟疫之神之所以很少出现是因为人们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到处都在建设的医院满足了病人的需求，未来的某一天，如果他们再次遭遇机械之神控制世界那样的危机，瘟疫之神一定会再次出现，于黑夜中燃起星火，带来黎明。
某个晚霞绚烂的黄昏，瘟疫之神和往常一样再次走进了祂在教会的实验室中。最近一段时间，祂总是呆在这里，除了她最亲密的信徒丝黛菈之外谁也不想见。教会的公务员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节奏。
可是这一次，当第二天清晨，有人打开瘟疫之神实验室的大门时，看到的却只有整齐摆放在座椅上的一套鸟嘴医生的工作服。
铜灯与手杖整齐地摆在面具旁边，只是铜灯里不灭的火光此刻已经熄灭了。
而当时已经担任教会大主教的丝黛菈却说，瘟疫之神并不是陨落，祂诞生于人类心中的愤怒和不平，当整个世界都重新笼罩在蓬勃生机之下时，祂便会重新化作火焰藏在每个人心底。等待有一天再次燃起。
人类文明不灭，精神瘟疫就永远不会消失。
*
叶悬光伸出了手，及时接住了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魔方。
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习惯了从异世界回到现实后一瞬间的改变了。和上次一样，她在异世界的记忆和性格特点被快速封到一个盒子里，而魔方的第二个格子也亮了起来，里面是一片朦胧黑雾，鸟嘴医生手提昏黄的铜灯行走在雾气中。
叶悬光躺倒在床上，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当鸟嘴医生热爱阴暗冰冷的习惯撤离身体的时候，属于人类的懒散重新占领高地。她回忆着自己在圣拜伦度过的日子，哪怕记忆已经隔着盒子不太清晰了，还是真心实意心疼着在那边没办法睡软床吹空调的自己。
她想起来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光芒逐渐覆盖了视野能看到的一切，最后她看到的是那根早就布满了裂痕的金色锁链在自己离开时彻底断裂的一幕。她试着呼唤丝黛菈，意识中却永远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她没有跟过来。”谢如期突然出现，冷声说道，“只有对您无比虔诚、愿意抛却生死跟随您身边侍奉的忠诚信徒才有可能突破时空的限制来到这里，而她显然并没有这种觉悟。”
叶悬光当然知道丝黛菈对她不够“忠诚”。
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从那个尚且懵懂的少女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人和东西，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这种人是不会像谢如期一样，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完全寄托在另外一个人或者是神身上的。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可谢如期不这么觉得，这位一直以“忠臣”自居的封建王朝将军很是鄙视这种只知道钻营的“小人”。现在看到她最终的选择，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也可能是叶悬光的错觉，她总觉得谢小将军现在的表情除了鄙夷之外，还隐隐带上了一点高兴。那种“果然我才是陛下最信赖的臣子”一样带着骄傲的高兴……
叶悬光善意地忽略了谢小将军骄傲翘起的尾巴。因为这时候江彦回来了。
虽然在异界又停留了几年，可现实记忆从封存的盒子里放出来之后，她还准确记着自己穿越前江彦正在加班。她走进客厅，表情除了有着加班后半死不活的颓唐外，还多了点担忧和焦虑。
“怎么了？不是明天要你去清理化粪池吧？”叶悬光问。
“你别乌鸦嘴啊！没到那地步，就是……哎，我妈报名参加医疗支援了，后天就要去东陵州那边。”
“还是那个‘太岁病’？”
太岁病是现在正在东陵州流行的一种真菌感染型传染病，也是灾厄纪带来的杀手之一。叶悬光进入圣拜伦之前的当天还在和同事讨论可能各洲又要派人去支援了，没想到江彦的妈妈就变成了其中一员。
叶悬光想了想说道：“你别担心。也许不等你妈出发就会有转机了。”
江彦盯着她看：“为什么？灯泡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我……”
叶悬光语塞。其实她就是想到之前穿越回来之后就有神龙消弭洪水控制灾情，这次说不定也会有。不过她又想到上次是因为谢如期跟过来了才有神龙，现在丝黛菈又没过来，哪来的鸟嘴医生给她打工？
“我也不知道，就是希望是那样。”叶悬光说。
江彦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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