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啊，是……”宁小乐揣着钱，带着满脸的“我是不是在做梦”的神情，推开玻璃大门。半天，她又转回来：“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恩？”

已经在桌子上趴下的哮天犬抬起眼皮，瞟她。

“我、我们，好像没有灶头烧肉……”

啊，是，煤气被切断了。

这是个问题，又不是个问题，哮天犬觉得很简单：“外面有卖熟牛肉的，买一块回来不就得了？”

“可宣花说的是：‘上次送过来的肉，一样再来一盘’。”

“你放心，上面那些，几十年没吃过肉，只要是肉，他们都会喜欢。”

宁小乐摇头：“这个不好吧……交易要求的是一样的东西，我现在既然给不了一样的，就要先和买家说清楚。”

她脑子里念头转过，宣花发起的“易物”帖在空中展开。

宁小乐郑郑重重回帖：“现在没有一样的肉，店售卤牛肉可以吗？”

想到外面熟牛肉卖得比生牛肉贵，也不知道分量能不能凑得和上次一样，她紧接着又补上一帖：“分量也可能略少，可以吗？”

“行。”

宣花的回帖很快过来。

宁小乐松了口气。

牛肉买回来是一大块，她自己切。

依旧是片得薄薄的，依旧是拿磁盘盛好，还特地跑院子里折了几根香菜，仔仔细细洗得干干净净，回来摆在盘边，连造型也和上次的一样。

蓝光闪过，牛肉连带着盘子一起消失。

哮天犬感慨：“再卖几次，家里的盘子都要被送光了。”

宁小乐：“……”

对话间，又是一阵蓝光。

宁小乐用血画出的圈圈里，出现一个罐子。

这罐子，在“易物”的图片栏里看着没有什么特别，这送到眼前，看着……还是没有什么特别。

宁小乐忍不住凑过去，伸出手摸了摸。

糙糙的，不光滑。凑近看，这罐身上，布满一道一道深浅不一的纹理，宽度差不多，都是一人指宽。这纹理，有的地方浅淡地几乎看不见，有的地方又深入地连带着罐子也有些变形，粗粗看来像是当年制罐的匠人学艺不精，将胎胚捏得留下了痕迹，但细看，这纹理从罐口到罐底，一路绵延，竟是一直牵连不断。

宁小乐“咦”了一声，干脆把罐子整个捧起来。

入手一沉。

竟不是空的。

再去研究罐盖，和罐身是一样粗陋的材质，甚至和本体还有些不搭，罩在上面，松落落的，一推，一条缝。

既然没有封死，当然是揭开来看看。

时刚过午，长街静谧。

屋子里也静悄悄。

哮天犬和宁小乐肩并肩，头靠头，一起去看罐子里的东西——那东西晃荡晃荡的，漾开一道道涟漪，涟漪里泛明晃晃的光。

“水……水吗？”

宁小乐不是很确定。

哮天犬抽了抽鼻子——这罐子里的东西有股熟悉的味道。

是什么呢？

他伸出爪子，到罐子里沾了点水，送进嘴里舔了舔，瞬间暴跳：“天河！谁？谁那么缺德，居然拿天河水来当酬劳！”

“天河？天上的……河吗？”

宁小乐愣愣的，也学哮天犬的样子，沾了点水来舔，“恩……甜的，比管子里的水好喝。”

“比自来水好喝有什么用！这天河水，就是水，没有别的效用！”

哮天犬还在跳脚，“一罐子水，就想来骗你的肉！不行，去发帖，去投诉，去揭开宣花那小子的骗子面目！”

“这……不好吧？”

宁小乐犹豫，“也不能说他骗咱们，他图片里画的就是这样一个罐子。”

“这还不算骗？”

哮天犬气得在桌子上转圈，“天河！你知道天河有多宽多长吗？它横贯整个天界，内里可藏八万水兵。那么大一条河，就取这么一小罐子水，也敢跑来骗吃骗喝！”

放以前，他法力俱在的时候，谁若是敢这样对他，早就被他咬破裤脚了！可现在不行，现在他连天界也上不去。

这么一想，更生气。

越气越看那罐子刺眼，哮天犬抬起前脚，一爪子拍在罐子上。

“哎哟。”

宁小乐惊叫，伸手去扶，扶得及时，罐子没摔下桌，只里面的水洒了半桌面。

“做什么！”

宁小乐去厨房取出个面盆，一边把桌子上洒出的水扫到面盆里，一边说哮天犬，“我们现在缺水，这一罐子水就算没别的用处，也还是水，别浪费。”

怕哮天犬再摔罐子，宁小乐把罐盖盖回去，把那罐子收到厨房里，摆在矮柜上：“你别再动哦，将来就算这水用完，我看这罐子也能用来装点东西。”

面盆里的水是脏的，不能做别的用，倒掉又可惜，宁小乐打开后院门，“噗”的一声，把那小半盆的水，一股脑地都泼进了地里。

***

九天之上。

万众瞩目的人间界分论坛第一单顺利达成。

身在玲珑宝塔内的巨灵神感觉到后背有一阵凉风袭过，他茫然地抬起头，熊熊火光中，塔中心的佛像端坐，正垂眸肃穆。

身在寝宫的帝也感觉到后背有一阵凉风袭过，高阶神位的他，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

帝：“……”

整个天宫无比安静，连往常唧唧叫的羽雀似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敛翅静立，缩在建木一角。

突然间的静谧让顺风耳很是不习惯，他掏了掏耳朵，忽然听到一阵声音——

沙沙的，是筷子夹起肉片的声音，细细的，是牙齿轻轻磨断纤维的声音，轻轻的，是汁液顺着咽喉滑下的声音，长长的，是胸臆间不由自主涌出的长叹。

顺风耳：“……”

这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

可偏偏还是要忍。

上一单巨灵神被罚，虽说紧接着就开了易物的人间界分论坛，但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谁也没能摸透。

身为天子近臣，这风险不能冒。

众仙抱着同样的心思，一边时不时地点开仙坛，希冀有第二个吃螃蟹的，一边又伸长了耳朵，时刻关注着帝那边的消息。

所有人里，只有李靖不一样。

他正手执筷，盯着盘子里的最后一片肉迟疑，犹豫半天，他终于放下筷子，转身拍拍玲珑宝塔，把塔内的巨灵神叫出来。

“今天这事，办得很好。”

他指指桌面，说，“谢礼。”

一片肉的谢礼，也未免太抠了！

可这是顶头上司，而且，有，总比没有好。

巨灵神双手抱拳，施礼谢过，也不用筷子，两根手指一捻，把那肉片送进嘴里。

嚼两下，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这肉……味道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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