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对面那小妖自己也觉得不对，很快又把那半截胡萝卜收回去了。
看着那小妖攥着那半截还带着几颗门牙印的硬邦邦的小东西站起身，转进侧边的一扇门里，哮天犬松了口气。
他是谁？他可是二郎显圣真君座下第一先锋！
肉不是从腿上割下来的不碰，肉里灵气少一点的也不碰，一根咬过的棒棒也敢拿来给他吃？要是哪天让天上那些神神仙仙的知道，他落入凡间，要靠吃胡萝卜这种东西维生，那可真是丢尽了狗脸了！
这口气还没喘完，那小妖又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个铁制的饭盆。
哮天犬抽抽鼻子，重伤之下，嗅觉有些退化，但不妨碍他闻出那熟悉的味道——果然，盆一放下，里面红彤彤的一片，是切碎了的胡萝卜。
哮天犬：“……”
小妖还很殷勤：“你现在小，怕是啃不动整根的，我帮你切成小块了。”
还举起手里的一截给他看：“我咬过的地方都切下来了哦，这盆里面的都是干净的。”
哮天犬看着冲着自己的那一排牙印：“……”
小妖手里的一截有些短，她却像是很宝贝地捧着一点点地啃，还夸张地示范给他看：“很好吃的，你看，嚼——”
空气里又弥漫出一股子清新的香气。
这味道是很好闻，可吃不吃蔬菜是原则问题，事关一条狗的尊严！
哮天犬把头扭到一边。
“不吃吗？”
宁小乐有些无措。
她很想要一只宠物。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转了好几天——“像个人”这桩事实在是有点难，她想走捷径。
虽然眼前的这团不是她最想要的的猫，甚至不是一只纯粹意义上的狗，但它从天而降，落到她的院子里，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可现在，这机会，似乎要随着“不吃胡萝卜”烟消云散了。一样东西，眼看着要拥有了却马上又要失去，总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宁小乐看这只小狗妖，也是越看越喜欢。
它还是只小奶狗，身体小小的，毛色嫩嫩的，通体是浅浅的黄，只在四只小脚处从脚掌开始往上，有白白的一截，像是戴了四只小手套，鼻子湿漉漉的黑得发亮，周边却是白色的，那片白在两眼间收成一条线，又慢慢往上散开，形成一簇倒三角的纹路，一对眼珠子也就格外灵动。
就算那对眼珠子现在斜斜的，看起来有点鄙视的意思，也是种说不出的可爱。
“那个——”宁小乐开口，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肉。”
小奶狗歪着的脑袋上，竖起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我只有这个。”
宁小乐实话实说，“你如果可以吃，就留下来，如果不行——”她轻轻咬嘴唇：“那我——我也养不活你。”
哮天犬：“……”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在之前那场大战中被打坏了。对面那个是妖精吧？她居然在和他说——她一个妖精，活在人间界，养不活一条狗？
可那小妖的语气不像是假，表情也不像是假，她喜欢他是真的，她遗憾的心情也是真的。
哮天犬：“……”
他怎么会觉得这里淡淡的妖气是适合他的？怎么会硬是在半空中翻个身偏要摔到这屋子的后院里来的？真是一片苦心喂了狗了！
那个小妖还在喋喋不休：“要不你先试着尝一口？等我有了钱，我、我一定买肉给你？”
哮天犬：“……”
等你有了钱，我都成死狗了。
他的视线落到那盆胡萝卜上，不大的盆，里面也只有浅浅的一层，也许是那小妖看他小，觉得这点就够了？
盆里的胡萝卜切得碎碎的，一粒粒颗粒大小匀称。
“这小妖刀工倒是不错。”
哮天犬一边想，一边又往盆里瞄一眼，“这东西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吃……”他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不吃东西，就恢复不了体力，恢复不了体力，就回不到主人的身边……”
比起在这鬼地方等死来说，天上的那些嘲笑就显得既遥远又飘渺，似乎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哮天犬一咬牙，认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宁小乐赶紧扶了他一把，又把盆侧过来，把底下的碎粒往盆口拢了拢。
“恩，这小妖还算有点眼色。”
哮天犬心情好过一些，一低头，舔了一口。
碎粒入口，香气比闻着的时候更浓郁了。
这香气有点古怪，有点……熟悉。
哮天犬又舔进一大口。
淡淡的灵气在口中化开，极淡，放以前，这么淡的灵气，他根本就察觉不到，可现在，这股子灵气就像是在干涸的土地里淋入了一滴水，“噌”的一下，在他身上炸开来。
一道人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是一个梳着双丸子头的小童，小童的手里盘着根金晃晃的绳子，正叉着腰冲着他大骂：“管你是谁家的，我师父的丹药你也敢偷？”
那个小童的身后，是高耸入云的宫殿，殿门大开，里面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大丹炉。
大丹炉里飘出的香气和嘴里的香气融合起来。
老君的九转金丹？
哮天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他会在一撮胡萝卜里尝到金丹的味道？
震惊归震惊，现在不是想原因的时候，他一低头，呼哧呼哧的把盆里的东西都吃了下去。量太少，不够吃啊，他卷着舌头，把盆从底到顶舔了个遍，然后抬起头，摆出最有诚意的目光看着宁小乐。
宁小乐：“……”
她从兜里又掏出一根胡萝卜，想了想，掰了一半，刚准备带着盆子去厨房里切一切，眼前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奶狗就一个前扑，把她手里的那半根叼跑了，咔哧咔哧的，三两下就吃得没了影。吃完了，小奶狗迈着小碎步，“蹭蹭蹭”的跑到她跟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手里的另一半。
宁小乐：“……”
小狗妖能吃胡萝卜，她很开心，她看起来即将拥有一只自己的宠物并且离“像个人”又近上一步，她很开心。
可是——
这只宠物是不是也吃得太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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