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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太史阁的所有藏书烧了三天三夜,按照西荣国君的命令,太史阁以撰写伪书的罪名被查封,阁中众人流放三千里,一应财产充公。
唯一被赦免的,只有叶流闻。
也许是因为他在服下化功散时说的那些话太决绝,韩微竟然没有勇气在叶流闻面前现身。她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等待着如同利剑一般悬在头顶的杀机。
叶流闻离开了帝丘,并未回到他的祖国西荣,而是一路往北而去。一路上但见城镇寂寥,乡村荒芜,都是西荣国征战天下时留下的疮痍。
他一直来到了九嶷山。
在朱天阵中,九嶷山位于天下正北,乃是风水绝佳的墓葬地,向来有“生在帝丘,死在九嶷”之说。九嶷山中有一处名为帝王谷,是历代皇陵所在,而其余地点,则被大大小小的达官贵人之家占据了去。
叶流闻住进了一处僻静的墓园。那墓园背山而建,园中立着一间守墓的瓦屋。他在开满白色小花的心砚树下亲手堆起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两行字:“爱妻刘氏静河衣冠冢。愚夫叶流闻泣立。”
爱妻?就是他假借入赘灭掉满门的北迪宰相之女?韩微默默地看着叶流闻将用血写就的《天华往生经》埋进坟内,想起那位被骗的女子自尽时留下的“来生来世,再不为人”的遗言,忽然明白了叶流闻如此封闭自己的原因。
他的前半生,确实是有罪的。如今他隐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是打算用自己的后半生去赎罪吗?
然而很快,韩微就发现叶流闻选择的这个地方不简单。墓园后的山壁处看着毫无异状,但若是扳动某个机关,石壁就会缓缓打开,供叶流闻进入。
叶流闻雇了一对山民夫妻,每日定点将饭食送到守墓小屋内。而他自己,则长时间地隐身在山壁后的神秘空间里,若非出来吃饭,绝不露面。韩微虽然十分好奇他在里面做什么,却不敢冒然现身。
因为她看得出来,叶流闻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他阴鸷的眼神如同绝境中的狼,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韩微每天躲在墓园外,看着从山壁中出来的叶流闻一天比一天消瘦,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似乎是久不活动,腿脚都有些僵直。每天他唯一的休闲,是在饭后走到为宰相之女设立的墓前,侧身倚靠着墓石坐下,闭上眼睛小憩。
整个墓园里一片安静,韩微伏在墙头,看见叶流闻歪着头靠在墓碑上,睡颜恬静,坟畔心砚树的白花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襟。韩微忽然于深刻的疲惫中觉察出叶流闻隐藏的哀伤,心中五味杂陈,竟不忍打破这浅淡的静谧。
当完全掌握叶流闻的作息规律后,一天夜里,韩微壮起胆子走进了墓园。潜伏的杀机不知何时会降临,她不能一直等下去,她必须知道叶流闻的秘密。
点燃火折,韩微仔细地摸索着山壁周围的机关。她过去修行时也研究过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对各类机关消息之术触类旁通,因此很快便发现了其中关窍,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隐蔽的石门。
面前是一条曲折的通道,绿光就是从通道尽头幽幽传来。提防着四周隐藏的机关暗器,韩微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直至一个时辰之后,才有惊无险地站在萤石砌成的洞厅之中。
举目四望,从头顶半圆形的穹顶到几个石厅的方位,韩微断定自己正置身于九嶷山下某个墓室里。她轻轻跨过地上堆砌的百来个沉重的木箱,站在一扇关闭的门外琢磨了半晌,终于大着胆子解开了门锁,轻捷地打开了身前的屏障。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四壁的萤石将这间密室照耀得如同白昼,那个人坐在一张宽大的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他的背影瘦削而挺拔,全神贯注的姿态显示他根本没有觉察韩微的到来。
韩微不明白夜阑人静之时叶流闻不去安歇还在鼓捣什么,却不敢走进门内瞧个仔细。默默地看了一会,韩微轻轻关上门,偷偷打开外面那些堆砌得小山一般的厚重木箱,发现里面都是一卷卷编好顺序的纸册,透着上好的防腐香料的味道。可惜当她想要看个仔细的时候,叶流闻忽然从密室内出来,惊得韩微藏身在木箱的阴影内不敢动弹。幸而叶流闻的眼睛根本没有往这边瞧来,径直走到墓室后部一处储存山泉的池子边,开始脱衣服。
意识到他要洗澡,韩微的脸立时红得如同煮熟的大虾,心脏拼命的窜动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闭着眼睛藏在木箱后,只觉那哗哗的水声一直响了很久很久,等她终于可以逃离的时候手足都有些发软。
第二天,当韩微犹豫要不要再度进入山腹墓室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墓园中。
居然是太史阁的门人锦途!他居然没有和其他门人一样被流放?
从锦途华贵的服饰,韩微几乎立刻就已断定当初太史阁的内奸是谁。可就算提前知道,她也改变不了太史阁的命运。
锦途显然也掌握了叶流闻的行踪,悠悠闲闲地坐在墓园内的石凳上等待。果然,到了晚饭时间,石壁打开,叶流闻走了出来。在阴暗的石洞内待了太久,他出来时被夕阳的余晖一照,眼神都有些模糊起来。
“小侯爷,别来无恙?”锦途微笑着站起身,向叶流闻点了点头。
叶流闻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满面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目光渐渐收束成凌厉的冷光:“是你?”
“是我,怎么,不欢迎?”锦途敛去了笑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流闻。
“你来做什么?”叶流闻沉着脸问道。
“我们坐下慢慢谈。”锦途再度伸出手去,却被叶流闻坚决地拂开。
“我知道小侯爷是为了当日化功散一事记恨于我,但那也是情势之下迫不得已,锦途在此向小侯爷赔罪了。”锦途说着,便是深深一揖。
“不敢当。锦途大人向西荣国献报有功,又里应外合打开了太史阁的大门,把那些妖书烧得干干净净,只怕现在在朝廷里已是红得发紫了吧?”叶流闻让开一步,讥讽地道。
锦途见叶流闻神情不屑,脸色也不太好看,勉力压制着怒气道:“西荣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我这番来,是奉了荣王之命,邀请小侯爷出山,和我一起重建太史阁。”
“荣王封了你做太史令是吧?”叶流闻见锦途显是默认,拱了拱手笑道,“那就恭喜锦途兄人如其名,换了主子后前途锦绣,叶流闻是没有福气沾您的光了。”
“小侯爷若是不肯出山,锦途也无法勉强。只是重建太史阁是大事,还望小侯爷能指点一二。”锦途继续低下声气道。
“阁里的书都烧了,剩下的器物收藏都抄去了,生还的阁中门人都不知道你做的一切。”叶流闻冷冷地回答,“我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除非你杀了我去招揽人心。”
“可是别忘了,我也是阁主亲自点了承钧星的继承人,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我。”锦途慢慢向叶流闻踏出一步,眼神犀利,“狡兔三窟,太史阁绵延千年,自然不会没有藏书备份之处,而这个秘密的地点只有阁主本人才知道。何况还有一些东西是靠历代阁主亲口传授的呢,若没有安排好后事,老阁主怎么甘心蹈火而死?”
“你怀疑他告诉了我?”叶流闻冷笑道。
“本来最有可能的人选是冉霖,不过他已经死在阁主之前。”锦途说着,猛地伸手抓向叶流闻的肩头,“我原本也不曾怀疑过你,可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有资格知晓阁中机密,既然不是我,那就一定是你了!”
“你这是合作的态度吗?”叶流闻虽然内力尽失,招式仍在,几个步子便绕开了锦途的偷袭。
“若是以前,我倒是还忌惮你三分。可惜你的武功已经废了。”锦途说着,接连几掌,将叶流闻逼得直退到山壁之前。他武功虽不拔尖,但对付内力尽失的叶流闻却绰绰有余,三两下便卡着叶流闻的脖子按在山壁上,“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那个地方就在这里,对不对?”
“有本事你自己进去。”叶流闻冷笑着回答,掩饰着心底的惶急。他长年累月蛰居山中墓室,身体和心神都损耗极大,因此对锦途的突袭竟毫无准备,只能束手就擒。幸亏锦途为了独领其功,如此隐秘之事连帮手也不敢带来。
“这里面想必机关重重,我可没那个本事。”锦途没有松手,也没有使力,只看着叶流闻的眼睛诚恳地道,“小侯爷,其实我要做的无非是重建太史阁,你何必死守着这些备份的残书不肯通融呢?想当初你为了保住这里不惜苟且偷生,我和你实际上是殊途同归,否则太史阁恐怕连一个传人都不会剩下。”
“你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叶流闻似乎懒怠看到锦途近在咫尺的脸,索性闭上了眼睛。
“我不配?我受西荣国所逼,打开了阁门放士兵入内,可你却亲手杀了冉霖,你手上沾的血比我多得多!我最恨就是你这一副轻狂样子,若不是出身好些,你以为你哪里强过了我,能得阁主另眼相看?”锦途说着,蓦地伸指在叶流闻身上点了几点,刻毒一笑,“幸亏当日我怂恿冉霖废了你的武功,今天你落在我手里,不怕你不听我的话!”
锦途所使的乃是分筋错骨之类的手法,用于逼供甚是有效,因此方一收指,叶流闻便闷哼一声,头猛地往后仰去,大颗的冷汗雨点般从额头滴落。他咬着牙关捱了半晌
,那错裂筋骨的痛却丝毫不见缓解,终于虚弱地道:“你放了我,我开门就是。”
“小侯爷铁心辣手,我不得不防。”锦途虽暂时解了叶流闻的痛楚,却依然不肯放他双臂自由,只是牢牢抓住他道,“如何操纵机关,你只管说就好。若要玩什么花样,最多我们两人同归于尽,那太史阁也就真正绝了后,想来小侯爷自己也不敢辜负了阁主的托付。”
“我并不想死。”叶流闻一边教给锦途开启机关之法,一边若有若无地向韩微的方向摇了摇头——他是一直知道她在的!而他却一再提醒她不要露面,也不知是要她提防锦途可能带来的帮手,还是表明自己完全可以对付锦途。
躲在墙外的韩微默默解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根古怪指甲,套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她咬着牙一伸手,黑红色的指甲便蓦地伸长到了一尺,如同利剑一般戳穿了墓园的土墙。
墓园内,锦途打开石门,便拽着叶流闻走了进去。而叶流闻倒也守约,何处有暗器,何处得坦途,都说得清清楚楚。待到两人走到墓室正中,叶流闻望着地上层层堆叠的木箱道:“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你来开。”锦途生怕叶流闻使诈,将他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叶流闻也不拒绝,抬脚一勾,便打开一个箱盖,露出里面满满的书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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