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眼花、耳聋、手脚都不好使了。”宋全有些手忙脚乱地按住那块砚台，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许汉文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想问：尊夫人和令郎还好吗？”许汉文又重复了一次，却已经不是刚才的话语。
这句话平淡无奇，听在宋全耳里却不亚于一个响雷，满脸惊容地看着许汉文，不由脱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猛地用手掩住嘴巴。
“我刚才找吴府的下人问过了，自从三年前，你夫人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之后，每隔一天，你都会回府外你自己的小家里过一个晚上。可是，不算今天，你已经连续四天没有离开吴府了。”许汉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的夫人、孩子已经不在自己的家里了？”
“我跟了老爷十年，老爷一直对我很好，不但在府外单独为我置办了一处小院，还帮我娶了月娘，四年前，月娘给我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老来的子，我打心底非常感谢老爷。”宋全面如死灰，颓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声音沙哑地自述道：“可是，就在五天前的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小屋，正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突然有一群黑衣人闯进来，将月娘和我的孩儿抓去，逼我做他们的内应，如果我不照他们说的做，我就再也见不到月娘和孩子。”说完，宋全无力的垂下头去。
许汉文点点头，脸上丝毫不觉得惊讶：“那你知道他们将吴大夫掳到哪里去了吗？”
“没有！他们答应我只要八宫炉和白玉瓶，绝不会伤害老爷！否则打死我也不会答应他们！”宋全猛地抬起头，激动地说道，“昨晚我带他们到丹室的时候，用迷烟将已经休息的老爷和正在收拾屋子的来安迷倒，然后进屋子去了八宫炉和白玉瓶，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巧与从茅房回来的来康撞了个正面，被吓得大喊大叫，他们才下了杀手。”
宋全语气中带了几分迷糊：“我送他们走的时候，老爷还在房里昏睡，并没有什么异样。卯时左右，我假装过来给老爷请安的时候，才发现老爷不见，开始还以为是他醒来发现出事了就一个人报官去了，直到官差上门调查的时候才知道他也失踪了。”
“是这样？”许汉文听了锁起眉头，“你知道胁迫你的是些什么人吗？”
宋全咬牙切齿道：“他们以为我是跟着老爷十几年的老管家，却不知道我在太湖边上生活了二十多年——老爷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太湖上打渔。那些黑衣人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但是掩盖不住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水腥味，还有他们说话时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湖上人家特有的暗语，我可以肯定他们就是从太湖上来，很有可能就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湖匪。”
太湖湖匪由来已久，近些年日益壮大，官府也曾几次派兵前去围剿，无奈湖匪熟悉地形又异常狡猾，屡剿而不得，最可惜的一次，官府的大船已经将湖匪围在一个小岛上，谁想到突然天色大变，来了一阵狂风大浪，硬生生地冲乱了官府的船队阵型，让湖匪借机逃走了。
“湖匪？”许汉文想了想说道：“你去大门口找一个叫马相的官差，就说是我吩咐的……”
“许公子，我知道是我鬼迷心窍、自作自受，你把我交给官差我一点都不怪你。但是你这么厉害，一定要救老爷啊，早知道会连累老爷失踪，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们的。”宋全抬起头来，脸上老泪纵横。
许汉文哑然失笑道：“宋管家，我想你是搞错了，我让你去找马相，是叫他带两个人去你的小院看看，对方是不是按约将你的夫人、孩子放了。我想他们既然没有对你灭口，也不会伤你的家人，你交代马相将她们带来吴府，一起也有个照应，免得再被歹人利用。”
宋全颤抖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跪下，已经被许汉文扶住了。
“开去吧，”许汉文拍了拍宋全的手臂，“不过，在找到吴大夫之前，你还不能离开吴府。”
宋全使劲地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许汉文身边清光一闪，白素贞和小青显出身来。
小青首先问道：“你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真不知道吴大夫的下落？”
“是，”许汉文点头道，“他既然已经承认了勾结湖匪，就没有必要隐瞒这个。”
小青又问道：“你们刚才怎么想到宋全有嫌疑的？”
许汉文笑眯眯地说道：“你想啊，吴府的后门是有人刻意从里面打开的，盗匪来了以后没有耽搁，直奔丹室，这些都很可疑吧？”
小青“嗯”了一下，说道：“这我也想到了，只能证明有内鬼，不能确认是谁吧？”
“还有，八宫炉和白玉瓶都放在醒目的地方，既然盗匪们只拿走了这两样东西，为什么还有刻意把房间翻乱？不就是欲盖弥彰嘛。”许汉文又解释道。
白素贞看出许汉文一直绕着弯子不说重点，忍不住说道：“因为之前询问盗匪有没有惊扰主宅的时候，宋全比郝江化更早告诉我们‘没有’，主宅可不是只有一两个院子，他为什么能肯定盗匪没有进过其中的某一个？除非昨夜他就和盗匪在一起。”
“素贞你太聪明了！”许汉文一脸的崇拜，“我也是找其他佣人询问宋全这几天有什么异常的活动，知道了他该回家而没回家，才猜到的。”
“好了，好了。”白素贞摆摆手，不接受他的奉承，“接下来怎么办？”
许汉文说道：“我往太湖去走一趟，我总觉得吴大夫的失踪和这帮湖匪还是脱不了干系。”
白素贞点点头，就算找不到吴人杰的下落，先把八宫炉和白玉瓶找回来也行，只要将八宫炉还了，咄咄逼人的郑泰生就无计可施。她倒不是怕了郑泰生，她和小青可以不顾及凡世的律法，但是许汉文、许仙以及吴府上下都不行。
许汉文伸手要去抹腰间的云月符，突然又把手手了回来：“太湖也不过八十里，湖匪的水寨又不会跑了，还是我自己跑过去吧。”云月符本有九条赤纹，追商船来回用了两道，还剩下七道，许汉文这时舍不得了。
白素贞差一点就要开口说她送许汉文过去，最终还是忍住了，这半天的心思都在思考吴府案子的真凶，没有刻意拉开与许汉文的距离，结果潜意识下又和他亲近了不少，白素贞只能在心里苦笑。
明月，大湖。
浩渺的湖面，倒映出天的影子，深黑的芦苇丛像浓墨涂抹在湖面上的斑驳色块，在氤氲的水雾中呈现出各种奇特的形状，仿佛潜伏在湖底巨兽露出水面的脊背。远处，一根根打入水底淤泥或湖边湿土的巨大木桩，围成了一座城寨，木桩之间插着火把，升腾的火光，落在临岸的湖里，将湖水也点燃起来，倒映着那一方天地更加亮堂。
微风抚过，水波盈盈，吹皱了湖中的火焰，也吹皱了许汉文嘴角的苦笑。这样月明星稀的夜晚，去那座看起来颇不好惹的水寨窥探，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许汉文脚底下可不含糊，或急或缓，轻巧腾跃，藏在天上月亮旁一朵云彩的影子里，渐渐向水寨靠拢，也幸好这水寨依湖而建，一半架空在水面上，另一半坐落在陆地上，否则要想靠近还更加麻烦。
湖匪军纪松散，这还没进下半夜呢，就一个个抱着钢叉、水刺睡得呼呼作响，许汉文轻易翻过木桩围成的寨墙，潜入水寨深处。
许汉文四下打量，寨子中大部分是一层的木头房屋，由木桩和木板拼凑而成，裸露的木头吸饱了空气中的水分，在表面泛出一层黑黝黝的水垢，青苔茂盛的长出来，为墙面打上一块块补丁，偶有黏糊糊的虫子从木头缝间、青苔下面探出脑袋，由受到惊吓似得飞快缩了回去，留下一道轻轻的“簌簌”响声。
一队稀稀拉拉的湖匪举着火把走过来，走在末尾的那个人嘀咕着：“大哥他们昨天干了票大的，今天就带了兄弟上岸去快活，却丢我们守这空荡荡的寨子。”
旁边一个人说道：“好了，好了，明天不就轮到我们休息了吗？”
“是啊，”另一个又道，“大家赶快巡视一遍，早点回去睡觉，养精蓄锐，明天晚上才好‘大战’一场。”
众人听了，发出一阵“嘿嘿嘿”的淫笑，摇摇摆摆就这么走过去了。
待湖匪走远，旁边的木屋顶上人影一晃，许汉文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瞟了眼远去的湖匪，许汉文脚下飞快向相反的方向掠去，那里正是水寨中唯一的一栋两层建筑、也是唯一的一栋砖石结构的房屋。
♂丝♂路♂文♂学♂网*♂.wen♂xue.c♂om
星月书吧【51xingyue.com】第一时间更新《风华白娘子》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