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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词刚一到家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哈哈耳朵尖，他每天还在楼道里爬着，就能听见它拿爪子扒门兼汪汪叫的声音。
今天不仅一点前奏都没有，他已经开门换上拖鞋了，家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陈词将书包扔沙发上，一边喊“哈哈”，一边在家里转了圈。房间没有，储藏室没有，阳台没有，客厅更没有。
黄留娣在厨房里做菜，滋滋油声混着油烟机的轰鸣，吵得不行。
陈词将身子探进去，问：“妈，哈哈不在家吗，你放它出门遛弯了？”
黄留娣步子停了下，拿着锅铲转过身，道：“哦，是啊。”
陈词留意她略带一点僵硬的表情，和另一只手下意识揪了下围裙的微动，说：“那是什么出去的？”
黄留娣视线飘忽地看了一眼外面的钟，说：“大概……半半小时前吧。”
陈词说：“那也该转得差不多了，我出去找它下吧，免得这蠢家伙又跟上回一样迷路，不知道家朝哪儿了。”
刚要走，黄留娣喊住他：“找什么，肚子饿了自己就回来了，过来帮忙摆筷子，你爸跟弟弟就快回来了，没见我都忙出一身汗了吗？”
陈词不放心，听她这么说，又只好点了点头：“那行，我一会儿去找。”
摆好碗筷，陈青山果然带着陈述回了家。陈述暑期学游泳，陈青山休息的时候，就爱带着他去游泳池，检验培训成果。
陈述回家也爱和哈哈玩，找了一遍没找到，扯着嗓子要陈词去带它回来。黄留娣见状，拉他到一边教训了两句，回来的时候耷着头，又不提这茬事。
陈词站在玄关都准备走了，被黄留娣又喊过来，说：“吃晚饭呢，往外跑什么跑，一会儿回来还要磨着人给你热菜。”
陈词说：“一会儿我自己弄。”
黄留娣拧眉：“把你能耐的，没人帮你收拾碗！”
陈词想说也是他来，被陈青山沉着的脸色堵着嘴。
陈青山过来搭着他肩膀：“天大的事也要先把饭吃了。”
一餐饭自然也是吃得漫不经心，好不容易等大家都放下了筷子，陈词又帮着把碗筷桌子收拾了，心想这总可以出门找狗了吧。
黄留娣仍旧喊住他，说：“马上就是高三的人了，不好好复习功课，成天惦记着养宠物。有这个时间，你怎么不去看看书呢？”
陈词踩上鞋子，说：“我出去找一下，很快的。”
“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知不知道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在这种点滴时间里拉开的？你现在觉得只浪费了一点，可把这些都加起来就是很多。”
“而且，”黄留娣咳了声：“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忘了？现在养你们都累，何况还是这么大一条狗，你平时上学不觉得，照顾它有多累啊，它精力又旺盛，还老爱咬东西，你弟弟好几双鞋都报废了。”
陈词站在玄关，这会才缓缓转过身来。他没开灯，被阴影笼罩着，原本看起来就不够阳光的男孩，一时间显得更加阴郁。
只有琥珀色的眼睛折着光，他紧盯着黄留娣，直到把人看得不得不挪开眼睛。
“妈，哈哈不是出门遛弯，是你故意把它丢了吧。”
“你……”黄留娣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啊，你别胡说。”
“哈哈以前被主人遗弃过，胆子特别小，每次出门都要紧紧靠着人才行。就算现在肯独自出门，它对小区环境熟，放在哪儿都能自己跑回来。”
黄留娣支吾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它大了，性子野了，觉得家里饭菜不合口味，它自己非要离家出走的呢。”
越说越没有逻辑，越说也越离谱。或许是黄留娣自己都懒得编理由，就差一个契机承认是她的刻意而为。
陈青山这时端着茶出来，说：“你就讲实话吧，是不是把陈词的狗丢了。”
陈述跟在他后头，也咕哝着：“就是啊，你老早看哈哈不顺眼。”
黄留娣终于火了，骂道：“一个个没良心的，平时伺候你们就伺候不过来，还要伺候一条狗。我在家里的地位，是不是还不如一条狗？”
女主人平时就泼辣又爱翻旧账，陈青山跟陈述都怕她，讪讪着走去一边吃水果。留下一个陈词从阴暗里出来，唇角下压，表情坚定。
“妈，我知道哈哈好动，也知道你照顾它照顾得辛苦，以后我肯定会分更多精力照顾它，也会把它训练得更加听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哈哈之前就被主人遗弃过，一直不敢信任人，好不容易现在融入咱们家了，不能让它又一次被遗弃。狗也是有感情的，知道谁对它好，也知道伤心和失望。”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放下的它，我想把它找回来。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真心实意地恳求你，让我把它找回来，行吗？”
陈词说得真诚又恳切，陈青山听了都觉得过意不去，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事不只是人跟狗较劲，最主要的还是人跟人较劲。
黄留娣既然做了，就自然不会打自己的脸，不仅不会说去向，还要反过来批评陈词：“你分精力照顾它？你真不要高考了，那不如现在就退学，也省得我们多出学费了。”
大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的错误，不论拐上几个弯，最终还是要责怪到孩子身上。陈词不吭声，拔了鞋帮，推门走进暑气里。
“你敢把狗找回来，你就从这个家出去！”
关上门，声音还如刀似的刺出来。
没有方向，陈词只能一点点的找。小区做圆心画个圈，他绕着街道不留死角，预备一圈圈地往外找。
可是越找越心寒，越找越着急，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只跟它说晚上会早回，但没说再见。
难道真的就这么灵验，再也不能见面了？身后忽然有熟悉的汪汪两声，还有熟悉的甜软女声：“陈词？”
陈词扭过身，段小晚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身边是方才还以为丢了的哈哈。
他蹲下身子，抱住狂奔而来的哈哈。
失而复得，陈词心口压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两个人一条狗，沿着路牙慢慢悠悠地向前走，影子时而拉得很长时而很短。
就像陈词刚刚说过的，哈哈因为被遗弃过，胆小又敏感，很黏陈词，但很怕生人。今晚却一反常态，不仅总是绕着段小晚腿边来回走，甚至摇头摆尾，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
段小晚说：“大概是因为咱俩是同桌，靠得近，它能闻见我身上沾染到的你的气味，所以才对我没那么害怕。”
“你是怎么搞的呢，养条狗也能把它弄丢了。我刚刚看见它的时候，它正被小孩拿棍黏着玩，要不是我英雄救狗，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红烧狗肉了。”
哈哈像是听得懂人话，听见“红烧狗肉”几个字就汪汪喊起来，身子止不住发抖。陈词喊住它，抚慰地喊：“哈哈，别叫。”
段小晚咦一声：“它叫‘哈哈’？好怪的名。”
想着想着，她又笑起来：“幸好我给你找回来了，不然你走街串巷喊‘哈哈你在哪，哈哈哈哈’，人家肯定以为这个人脑子不好。”
陈词有些无语，特别是在她想起他游戏id是哈迪斯，一口认定他们都是哈字辈的兄弟后，他就更加无言以对。
陈词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许多时候，更习惯把话藏心里。只是这一晚上忽然就有了倾诉的冲动，虽然对方只是暂时凑成的同桌。
段小晚因此得以听陈词说了哈哈走失的原因，也知道了他妈妈撂下的那句狠话。心里尽管疑问颇多，但以己度人，她觉得自己不该再追究更多。
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龃龉跟秘密，好比今晚的她，虽然也已经告诉陈词她心情不好不想回家，但不能真的向他解释是因为的什么。
于是她只是拨着尖下巴，眼珠直转，感慨道：“陈词同学，咱们同桌这么久，你还是头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唉。”
单单只是这么一句话，效果就已经很具杀伤力，段小晚看见陈词如一个被触碰的河蚌，极其迅速地将身子缩回壳里。
琥珀色的眼睛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漠然，睫毛一遮，便半分情绪也看不出来。
段小晚反倒吃吃地笑起来，对自己的幽默很是赞赏，踮起脚尖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儿，反正我还是有话跟你说的。”
两个人又漫无目的地沿着路牙走了段路。
段小晚没吃晚饭，陈词虽然吃过但因为惦记哈哈吃得特别少，看见旁边24h便利店里向街吃泡面的就都挪不动步子。
“怎么这么臭没素质呢。”
段小晚抱怨。
两个人特别默契地往店里走，哈哈不许进，被套上个狗链栓门口等着。
各自都要了一碗面，付钱的时候陈词拦前面，说：“我来请客吧，就当做是你帮我找回哈哈的谢礼。”
段小晚笑眯眯地盯着他看，说：“一碗面就想打发我？”
她眼睛大而圆，亮晶晶的如同水洗过。
陈词被看得耳廓发热，再度感慨嘴笨。她已经挪走了视线，蹦蹦跳跳去旁边拿了个棒棒糖：“再加一个这个好了。”
说完不等人回答，段小晚拆了塑料包装将糖塞嘴里，再边走边哼歌地去凳子上坐着：“麻烦一会儿把面给我端过来。”
刚觉得她人不错，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陈词叹口气，只能又做金主又当冤大头。
柜台后面的小哥伸过头，调侃道：“帅哥，你女朋友真可爱。”
陈词倒水的一只手抖了抖，热水洒在原本干净的桌面上，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接过抹布来擦的时候又被烫了下，他吃痛的“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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