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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阿慈

收完了双份礼物,又小心地摘了几个铃铛草后,乔总算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等着今日的晚膳。

这是乔期待已久的饭菜,可是打开食盒,瞧到里面的菜色就愣住了,只有两碗米饭,分量也少,一碟干巴巴没有油水的青菜,外加一碗清水煮豆腐,连葱花都没放。从颜色气味来看,大约是昨日的剩菜。现在还是夏天,饭菜的时间放不长,昨天的菜留到今天,早就变了味道,勉强都不能入口,比那些干粮的还难吃。

这是宫里暗地里的规矩,谁不得宠,上头的份例都被克扣下来成了油水,不仅从太府监要不到好东西,甚至连饭菜都是旁人剩下的,难以下咽的。

乔一直待在东宫,天真童稚,宫里的规矩一概不知。

景砚面色不改,他端出两碗米,将炒青菜和清水豆腐都放在了乔的面前,又吹了吹火烛,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仿佛味道没什么不对。

乔怀里搂着玻璃灯,看着景砚的动,仿佛受到了鼓励,伸出手呆愣愣地扒了两口饭,就再也塞不下去了。他原先一直是委屈着的,只是因为有个过几天就可以去御膳房拿好吃的的念头像是胡萝卜一样吊在眼前,勉强还能撑住,现在一下子就不行了,难过地“吧嗒吧嗒”掉眼泪。

他的眼泪那样多,方才已经哭了那么久了,没多一会就打湿了小半张桌子,顺着石桌上凹陷的花纹,慢慢浸到了景砚这边了。

景砚没去哄他,离他有大半张桌子那么远,目光平淡而冷静,随意地落在他的身上,方才送玻璃灯的温柔却全然消失不见了,仿佛从不存在一般,“小,觉得委屈了吗?后悔了,想要,”

他顿了顿,声音又轻了几分,“离开了?”

树影繁密,灯火幽暗,遮住了大半个景砚,他仿佛整个人沉身于黑暗了。

乔听了这话,偷偷抹眼角的手一怔,眼里地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碗里的米饭上,周围只有这细微的声响。这与他平时不同,要是真的觉得难过了、伤心,反倒不会哭的有多厉害,而是一言不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慢慢地蜷缩成一团,后背的脊骨稍稍凸起,被乌黑的长发遮住了,瞧起来又沉默又可怜。

方才还只是难过,现在却是真的伤了心。

景砚放下了筷子,他起了身,站在原地,难得踌躇了片刻,却没有动。

夜风簌簌,吹过枝头,烛火不住地摇摇晃晃,乔那边一会明亮,一会黑暗,他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意,沙哑的音调伴着止不住的哭嗝,他一字一句地说了心里想着的,“饭菜,一点,一点也不好吃,很讨厌,我是觉得难过,可没想过离开。来这里之前,我什么都想过,也想过被人发现,可能就死了。但我还是想来陪着殿下,一同生,一起死。”

他是很天真的性格,如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看到什么喜欢什么,又有点没良心,像是记不住别人对自己的好,可其实心底是明白的。

来了这里,乔没打算过离开,他就是难过委屈,想要哭,想要哄,却没想过景砚会这么说。

景砚一怔,伫立在了远处,他知道,乔会开玩笑,会耍小脾气,却不会真心实意地说着假话。他似乎有些疑惑,眼前的小孩,这么小小的一团,哪里来的这么多真心,还全要送给自己。

他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替乔擦眼泪,乔却倔强别扭起来,怎么也不愿意,景砚也不强求,将手伸进小的膝盖下头,慢慢捉住了那只小小的手,他的掌心很软,滚烫,似乎将景砚的胸口都烫得热了起来。

“是我说错话了,我是坏蛋,”景砚慢慢俯下身,蹲在乔的石凳边,仰着头在他的耳侧道:“原谅我,好不好?”

过了好久,乔才抬起脸,偷偷从缝隙间瞥了一眼景砚,结结巴巴地回道:“本来就是,就是坏蛋!今天还骗我,吃我的铃铛草,嫌弃我,从,从我才来的时候就,就嫌弃……”

真是没大没小,还爱翻旧账。

景砚笑了笑,知道乔已经不太难过了。他只比乔大三岁,却高了一大截,站起身轻而易举地将团成了个球一样的乔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坐在石凳上,将乔放在自己身上。

乔稍稍挣扎了一下,没用力气,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要大人哄着一样,可是景砚将他的手脚都在怀里绑的死死的,乔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里头,半响才装模样道:“可是,殿下又送了我一个玻璃灯,灯好漂亮,就,就原谅你啦。”

景砚摸着他的后背,自然而然地接道:“谢谢小原谅我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翘起脑袋,满是疑惑和探究,“真的吗?”

他在太子身边待了三年了,还没听过太子有不知道怎么做的事。大约是因为今天哭得太多,他的眼睛肿的像是两颗桃子,眼前模模糊糊的,都不太瞧得清景砚的神情。

景砚忍不好笑,认真地点头,“自然是真的。”

不过也不能由着乔任性,景砚起身,去太清宫另一边的井里打水放在炉子上,毛巾搭在一边。

石亭旁只剩下乔一个人。

周围只有隐约的夏蝉嘶鸣声,大鸟自房檐处飞过,落下一团巨大的影子,有些可怖,乔抱紧了怀里的玻璃灯,又想瞧,又有些害怕,最后从台阶上跳下来,朝景砚的方向跑过去。

他一瞧见太子的身影,立刻蹦了起来,高声喊着,“殿下!殿下!”

景砚笑了,朝灯光处走去,忽然纠正他,“我又不是太子了,还叫我殿下。”

乔穿过荒草,揪住了景砚的宽袖,“太子就是太子,就算不是别人的,也是我的。”

景砚停下了脚步,“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原先是太子,名讳尊贵,轻易不为人所提,即使是元德帝和陈皇后,也只称呼他为“太子”罢了。

乔愣了愣,点着头,“大家都知道的。”

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他与景砚贴得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太子微微垂下的脸,只听太子道:“除了那个,我还有一个小名,你知道吗?”

自己怎么会知道!他仰着脑袋,皮肤莹白如,很迫切地想要听景砚接下来的话,如果不是实在不切实际,都想要顺着景砚的小腿爬上去。

景砚意味难明的笑了笑,半阖上的凤眸里遮掩了大半神色,里头隐约映着搂着玻璃灯笼的乔,那是这周围唯一的光亮。

他想了片刻,道:“那个名字,是母后为我起的,自从她去了后,便再也没人知道了。”

“叫,阿慈。”

无论是什么名字,都是因为被人知晓而存在的。

景砚出生那会,帝后恩爱,元德帝在外亲征,他落地时还不忘写信快马加鞭回来钦定为太子。司天监为景砚算卦,说是天生的帝王命,无一不好。陈皇后听了,也不过笑笑,转眼却派人去大悲寺,方丈不知道算得是太子的命相,直言出生的日子和时辰都不算好,主凶杀,父母亲缘都薄,半世不得安宁。陈皇后几宿未合眼,诚心抄了几多本的佛经,请了长明灯,一同供奉在大悲寺里。又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刻在长命锁上,可是谁也没有告诉,也不能告诉,太子的命格不会也不能不好。只偶尔景砚睡着了,才会蹲在他的床前,轻轻对他道:“阿慈,快长大吧。”

她怕自己护不到景砚长大,又怕他以后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而现在,陈皇后去世了,乔却又知道了这个名字的存在。

当景砚提起陈皇后,微微怔愣的时候,乔踮起脚尖,很努力地摸到了景砚的额头,很郑重地承诺道:“那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最后轻轻添了一句,“阿慈。”

这是只有他和太子知道的秘密,寄托了过世的皇后娘娘对景砚的殷殷期待与祝福,是乔的珍宝。

他想,这个珍宝,同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祖母送给自己的佩一样重要。

景砚不再失神,他牵着乔的手,往石桌那里走过去,“饭菜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中午还剩了一个馒头,你蘸着菜汤吃。”

乔委委屈屈地点了头,也不再说话了。

从那天起,每天清晨,乔都会出门去御膳房讨一天的饭食。白旭三对旁人谄媚讨好,可在乔面前就嚣张跋扈了起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饭菜。幸好安平在御膳房颇受宠爱,白面蒸出来的馒头又不金贵,经常能偷拿好些个给乔,长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乔依旧委屈,依旧难过,可是和景砚在一起的快乐比痛苦要多得多,所以他只会在吃饭那一会失落,一旦嘴里没了滋味,就又高兴了起来。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夏天都要过去了。

景砚瞧着乔活蹦乱跳的身影,背脊处的骨头微微凸起,披散着的长发却不再如同往常那般抹了油似的乌黑。

他转过头,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天色,快入夜了。

者有话要说:

太子与小关系的微小转折点=w=红包都发完啦,感谢霜华一組比獍,yna,笑颜溪,梔香烏龍茶,山草的地雷,感谢漠然家的二货暖,格氏哈士奇的手榴弹,非常感谢!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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