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毕竟多有不便，因此弘晖特地挑了时间去永和宫请安。
刚踏进宫门，就见德妃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看着如同往常一样，只是人却清瘦了不少。
弘晖温声说：“皇祖母还请放心，皇上已经派了岳钟琪过去援救，相信十四叔一定会没事的。”
岳种琪是名将岳飞的后代，也曾多次替康熙带兵出征，听到他的名字，德妃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笑说：“你们不用管他，这些日子正是最为关键的时期，你们千万要小心才是。”
弘晖心中暗叹，这话里的担忧可不仅仅是指十四叔的安危，如今局势越发不明朗，若是他们稳不住，不说日后如何，连性命或许都是一个问题。
只寒暄了几句，弘晖也没有多呆，转身就离开了永和宫，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德妃这才敛起了脸上的微笑，轻轻叹了一声。
伺候的嬷嬷这才走到她身边说：“娘娘就放心吧，十四阿哥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德妃没有说话，十四这么急功近利地想要办好这份差事，打的什么主意德妃心里也明白。
老四自幼不在自己身边，兄弟两个关系也只是一般般，见嫡亲的兄长如今位及亲王，都是皇子龙孙的，叫十四心里怎么能痛快的起来？
他也不想想，老四自己有本事有能力，这么多年也能耐得住性子，不说其他，皇上万万不可能越过老四将皇位传给十四的。
可这孩子大了，有了那一份心，自己这个做额娘的怎么能阻止他放下这一份野心，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普通的阿哥？
他们要争，要抢，自己这个额娘只能在背后默默担忧支持，不敢也不能多说半句不该的话。
心里的这些话又不能与旁人诉说，她也只能暗暗地在脑海中打转，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弘晖离了永和宫，也没打算在宫中逗留，目光一扫却见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过来。
方苞三两步走上前，躬身行礼说：“奴才给阿哥请安。”
弘晖笑着打量了他一眼，几年不见，方苞变得沉稳了许多，只是那一身豪气还是没有变。
他笑说：“大人不必多礼，此前听说大人被赐御前行走，弘晖在此恭贺大人了。”
自南山集一案后，皇上或许是念及方苞昔日的义气，特地将他召至御前，而方苞沉浮这么几年，既没有失以往锐气，说话又有理有据，因此越发得圣上看重，如今已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方苞苦笑一声：“上次天降横祸，幸得阿哥相助，这才转危为安，方苞还没来得及谢过阿哥大恩。”
弘晖“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说：“大人此话何意？”
方苞说道：“上次圣上突然召废太子相见，什么都不说偏偏说了和我有关的事，这其中要说是巧合，方苞却是不信的。”
见弘晖仍旧不言语。方苞又说：“昔日与南巡有联系之人就那么几个，很简单就能猜到是阿哥相助了。”
弘晖轻笑一声，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很快转移了话题：“大人如今在御前伺候，今日怎么来了宫里？”
康熙如今已是常驻畅春园，连公文奏折等也是日日送至园里，却不知方苞此时不在殿前伺候，怎么突然回了宫？
方苞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有了某种决定，几不可见地扫了扫四周，这才倾身低声说：“梁公公生病了，我是奉命负责将他送回宫中修养的。”
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了此地，在外人看来，二者不过是短暂寒暄了几句，很快就分开了。
梁公公？梁九功伺候圣上多年，十分得圣上看重，几乎可以说康熙的日常起居是离不开梁九功的，是什么病让他急急忙忙被送回宫中，还是让方苞亲自护送？
这个事情做的悄无声息，若不是今日遇见了方苞，恐怕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猜测，弘晖瞳孔微缩，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常之色，脚步依旧是不急不缓的离开了皇宫。
畅春园。
方苞从宫里出来后径直回了畅春园，这几日园内的巡守又增加了许多，他低着头，任由来回走动的侍卫打量询问，等通过了检查，这才有人带着他来到殿前。
门内走出来一个蓝衣太监，面白无须，正是如今伺候皇上的大太监魏珠。
魏珠摆了摆手中的拂尘，尖利地声音听着尤为刺耳：“还请大人进来吧，皇上宣召。”
方苞点点头，缓缓走进殿中，康熙正歪在榻上，眼睛微闭着，他一时也不敢惊动，乖乖候在原地。
“送回宫了？”
方苞忙躬身回话：“是，已经送回宫了。”
至于病情如何，何时能痊愈，这些问题是一句话也没提到，而奇怪地是，康熙似乎也不在乎这些，问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忽地一阵咳嗽声传至耳中，魏珠忙走到跟前伺候，却见康熙摆摆手，面色已憋得通红，咳声连绵不止，半晌后才慢慢停歇了。
只见他缓缓坐起来，沉声问道：“蒙古那边有消息了吗？”
方苞的腰背又弯了几分，低声回话：“岳将军已经带人过去了，只是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康熙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于是殿中又沉默下来，只听到寒风吹过殿外的呼啸声，和上座的人住不住的喘息，叫人止不住的心慌。
没过多久，张廷的到来打破了满室寂静，他快步走上前行礼：“奴才张廷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康熙微眯着眼，低声说道。
方苞见张廷脚步急促，自觉行了一礼想要退下去：“奴才先行告退？”
话刚说完，只见康熙指了指下方的椅子，沉声说：“你也坐下来听听！”
方苞心中惴惴，点头缓缓坐了下来，抬眼一瞥，却只能看到袖袍下干枯颤抖的双手，以及张廷浑厚的禀告声。
“奴才奉旨……遗嘱……”
零零散散地飘进了他的耳中，方苞眼睑低垂，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除夕的盛宴一如既往的热闹，少了太子直郡王，又有了诚亲王廉郡王，来往官员依旧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间丝毫不见这一年的动荡不安。
就在这阖家欢庆的时候，遥远的草原中心，一场大火正肆无忌惮地燃烧着，骏马的嘶吼声，兵士的惨叫声，随着熊熊烈火的汹涌声中消失殆尽。
十四匍匐在草丛里，远处赶来是少年脚步急促，略显稚嫩的脸上却带着看不透的沉寂，看着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
没有人知道，林凛是如何找到了策妄的粮草，又是如何顺利的潜了进去，众人能看到的，只有营地里止不住的大火，和仅剩下几十人的队伍。
火光肆无忌惮地伸展，耳边惨叫声接连不止，在这一刻，投射在这位少年身上的，几乎都是四周畏惧惊骇的目光。
林凛静静地看着远方，目光深邃，跳动地火焰在他眼中闪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到他低声说道。
“援兵来了。”
紧接着，急促地马蹄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带着长啸的，熟悉的号角声。
援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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