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就在山头驻扎下来了,林如海倒也不急,只叫人在四周来回转悠套近乎,这一来二去,反而摸清了城外的形势。
由于这座省城是沿河一带的门户,自洪灾发生前前后后来了近数万人,以前还好,有了过路费还能放你进城,没了钱财起码性命能够保得住,可自从朝廷下旨后,城门反而完全封闭起来,只许出不许进。
“这么做是为什么?”
林凛皱眉问道。
这些日子洪水已经有渐渐退去的迹象,明明之前还允许进入,怎么朝廷派人过来反而禁止了?
弘晖并没有回答他,看着远处人影耸动的树丛,反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顺着目光看去,正是那天劫道的青年,林凛摇摇头:“不认识。”
弘晖唇角微扬,一字一顿:“陈潢的孙子,陈毅。”
“昔日黄河决堤,淹没了两岸的良田屋宅,后洪水退散,靳辅与陈潢奏请清查土地,丈量还于百姓,只可惜那些田地早已被各地豪强所占,后被参议夺职,陈潢更是因此丢了性命。”
弘晖缓缓道来,带着一丝惋惜。
林凛若有所思,又说:“所以,这些人是因为连土地都没有了,才会留在这里不肯离开?”
弘晖笑了笑,点点头说:“真聪明!”
剩下的弘晖却没有再说,土地是一方面,赈灾钱粮又是另一方面。
近些年各地灾祸不断,朝廷每年划过来的银两不少,可真正到百姓手中的又能有多少,无非就是被这些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一层层给剥削了去。
林凛瞥了他一眼,明明年纪相差不大,这位每次说话都是一副老成语气,浑然不似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见刘裕走到跟前,躬身说:“奴才打听过了,这些百姓都是逃难来到这里的,土地基本上都已经被一些士兵奴仆霸占了,前些日子还因为争抢土地死了不少人,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留在这里,幸好遇见了陈毅,带着他们打劫来往车辆,这才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丢了性命。”
林凛冷声问:“这么大一个省城,难道就任由这种情况发生吗?”
弘晖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远处浩浩荡荡地仪仗,轻声笑说:“瞧,正主来了。”
来人不仅声势浩大,连架子也不容小觑,见到林如海就朗声大笑:“这不是林兄吗,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林如海并没有翻脸,反而笑着回了一礼:“席天慕地,景色宜人,也算别有一番野趣。”
来人笑声一顿,显然听出了话中的嘲讽之意,只是他丝毫不介意,随意摆摆手,又说:“底下人不懂事,冒犯了林大人,我特地将他们押过来留给林大人处置,来人,带上来。”
只听到“砰砰”落地声,身后就拖过来几个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地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他们还活着,鼻青脸肿地隐隐可以认出正是城楼上那几个。
林如海只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笑着说:“又何必与这些小人计较,反而脏了自己的手。”
长泰哈哈一笑:“林大人品性高洁,自然不愿计较,然小人祟,任由他败坏名声可不好。”
这两位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彼此嘴上打着机锋,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脸面,一时间聊的倒也算和谐。
林凛厌恶地移开眼,偏头低声问:“这人到底是谁?”
父亲乃是皇上御赐的扬州巡使,品阶不可与寻常相较,却仍需要和这位虚与委蛇,不愿意现在就发。
“赫舍里长泰!”
弘晖深深地看着前方,语气不明。
索额图的侄孙,按辈分来说甚至可以算太子的堂兄,其身份可见一般。
林凛顿时明了,这一个姓氏就已经说明了多有问题,难怪有胆量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后台硬真是不服不行。
长泰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拍头说:“瞧我这记性,听说弘晖阿哥也跟着林大人来了,不知是否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弘晖走上前去,故轻狂说:“怎么,找本阿哥有事吗?”
长泰微微眯眼,赔笑说:“几年前见阿哥还是小小一团,现在已经长得如此俊秀,都叫我认不出来了?”
弘晖上下打量了几眼,像是突然认出了他,语气带着亲近说:“原来是世兄,我好不容易来此一趟,世兄可要好好款待,不然回去可要在二叔面前告你的状!”
话里话外都透着跋扈,俨然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长泰心下一松,不禁笑说:“一定一定,那我们这就进城吧。”
众人自然不会反驳,跟着他就进了城。
长泰待客倒是十分客气,一路妥当地将他们安顿好,回头就变了脸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丝毫没有刚才的和善。
旁边的幕僚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那林如海身为钦差来料理灾情,只怕会知道我们强占良田的事。”
“这位林大人我倒不担心,都是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只要太子没倒台,他就不敢冒冒然举谏,”长泰眉头紧锁,顿了顿说,“你瞧这位弘晖阿哥怎么样?”
幕僚捋了捋长须,又说:“小人远远得瞧了好几眼,行为做事不拘一格,与四贝勒的风完全不同。”
长泰叹了口气:“是啊,四贝勒眼里丝毫见不得一点差错,这位阿哥倒是心宽,才来就带着几个人四处闲逛。”
幕僚忽地笑了,躬身说:“这对大人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长泰点点头,眼中凶光乍现:“真纨绔也好,装模样也罢,要是敢在这耍什么幺蛾子,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而后的几天里,就如长泰所说,弘晖带着林凛是跑遍了整个省城,一点正事没干,各种古怪讨巧地玩具倒是买了一堆。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林凛看着面前悠闲地少年,淡淡说,“当初你在父亲面前可是夸下了海口,说能够解决钱粮之事,这都来了好几天,我也没见你有什么办法。”
弘晖笑了笑,伸手倒了一杯茶,缓缓推到他面前:“怎么你比我还急?”
林凛丝毫不领情,沉声质问:“爱新觉罗弘晖,现在城外有数千人在等着粮食,你却还在这里肆意玩乐,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自从进城后,林如海曾要求长泰在城外开设粥棚,却被长泰婉言拒绝,称城中粮食不够,无法供应城外数千人的伙食。
长泰把控着城中兵力,如非必要实在不愿与他正面对抗,这些日子林如海跑遍了城中的大小商贾,可碍于长泰的凶威,得到的也是寥寥无几。
至于弘晖,林如海就没报过半点希望,眼见他日日像外跑,心中甚至只当他是随意妄言,见到时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弘晖摸摸鼻子,见林凛是真恼了,也不卖关子,轻声说:“粮食早就送到城外了,你就别担心了!”
林凛听言一顿,面带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傍晚送过来的,”弘晖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转了一圈,“我们知道了长泰的把柄,额桑一天不到,就别想顺利离开这里,我又怎么会光明正大的将粮食运进来?”
林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问下去,这几日他一直跟在弘晖身后,从没见他安排过这些事,现在却说早已经办妥了,实在叫人疑惑。
弘晖打了个哈哈,快速地转移了话题,从再次活过来,他就一直思索着将来会发生的事,这场洪水自然也不例外。
早早地就筹集了不少地粮食药材,本来只打算运到灾地伪装成募捐得来的,可现在时间仓促,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么多粮食你也放心?”
林凛却不吃这一套,执着地问道。
“在陈毅那里呢,怎么也出不了错的。”
当然,弘晖并没有绝对就相信他,也安插了不少人混在其中,若是陈毅忽起异心,也决定没有出手的机会,只是这些却并不需要告诉他。
林凛放下心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还看着父亲整日着急?”
弘晖挑挑眉笑说:“这是他不信我的结果,我可没做一点不该做的事。”
而在城外的陈毅倒是十分惊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粮食:“这是……那位少爷交给我的?”
负责押送粮食的叫秦时,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可爱叫人不自觉放下警惕,他嘿嘿一笑说:“是啊,我们主子让我交给你的。”
“为什么会给我?”
陈毅自忖自己也没给过那位多好的印象,怎么敢将这么大的事交给自己。
秦时摆摆手:“这位大哥你就放心吧,不会害你的,这些粮食都给你安排,足够撑到赈灾银钱到了。”
陈毅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带着数千人在这片山野中,前些日子多亏抢了林如海的粮草,否则早就活不下去了,就这样也是紧着老人小孩,大多数人还是只能饿着肚子。
现在有了这一批粮草,又能撑上一些日子,只希望和他们多想的那样,拨下来的粮食能够早些过来。
可过了整整半个月,原本早该到的额桑却一直没有消息,弘晖的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凝重,还要在人前扮潇洒,实在是苦不堪言。
他坐在窗旁,内心思索着对策,额桑这些日子都没有过来,中途想必又出了差错,可这就叫他为难了,原本预备的粮食本就不多,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正想着就见一个奴仆急匆匆地跑进来,跪下焦急回话:“主子不好了,额桑大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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