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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四阿哥略微往前探了探身，隔着桌子对三阿哥道，“你最近，出宫怎么老不带着我？”
三阿哥头也不抬，翘着腿看着话本道：“你都多大了，出趟门还要哥哥带着。皇阿玛也没禁着你出宫啊，你想出就自己出呗。”
“你，是不是生气了？”
四阿哥皱了下眉，笑着问道。
“不是在生你的气，你怕什么。”
三阿哥淡淡道。
“你生我的气，我还真不怕呢。哥，你这是在玩火。”
四阿哥严肃道。
听了这话，三阿哥终于肯抬眼看对方一眼了。
“知道危险，就离我远点。要么，就和我一起玩。”
四阿哥抬头望天，无奈道：“你就不为你自己，也为你的阿清想想，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真把皇阿玛惹火了，寻个由头，或者说连个由头都不用寻，把李卓清砍了，你不心疼？”
“不心疼，就是有点可惜。这么识情识趣的奴才，也不好找。”
三阿哥把书本往桌子上一扔，道，“皇阿玛现还有空管咱们俩吗，他不是忙着给小六开蒙么。手把手亲自教习字，这待遇，当年咱们大哥都没有呢。”
“这还不都是因为太后，她死前，还给沈氏求了一个贵妃之位。这下子，论出身，小六成了咱们几人中，最好的了。”
四阿哥道。
三阿哥唇边露出丝讥讽来：“皇后给小公主下毒，皇阿玛就算不能明着废了她，暗地里也多的是法子，让她死得无声无息。太后这是在和沈氏做交易呢，一个贵妃的位子，换皇后一命，顺便分化了沈氏和安氏的关系。小六就是得了好处就能怎样，他太小了。”
四阿哥低下头，没有继续接三阿哥的话。
六阿哥太小了，皇上能活到他成年那天吗？
悬，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年初又因着小公主中毒的事气到了，连木兰围猎都没有举办。
太后的死，宫里人都说，是让皇后给气的。如此愚蠢，如此狠毒，只会恶，不会收尾。
“其实，这样也好。沈氏封了贵妃，那甄氏，就会在妃位一直呆到死。皇阿玛是不会封皇贵妃的，她们这几人，也都到头了。”
三阿哥自顾自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封皇贵妃？”
四阿哥好奇道。对皇上心思的揣摩，他一直不如三阿哥。
三阿哥低头笑了笑，道：“沈氏封贵妃，育有一子，沈大人也是朝廷肱骨之臣。甄氏、安氏为妃，前者管着宫务，后者育有一女，还是正月初一生的，皇阿玛喜欢得很。她们的势力，已经够大了，皇阿玛会不忌惮吗？留着皇后，就是为了牵制她们。”
“那端贵妃呢？”
四阿哥道。
“那个药罐子，”三阿哥口气里带了丝不屑，“她不是最喜欢装病么，就让她继续病着吧。”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觉得，她们已经到了顶头，该走下坡路了？”
四阿哥试探道。
三阿哥笑了笑，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这些女人的心思，皇阿玛最了解不过。他现在的精力，也已经不在女人身上了。她们老老实实的，把后宫管得井井有条，一派和气，让皇阿玛看了开开心心，皇阿玛也不会亏待她们。谁愿意后宅里三天两头出事呢。”
四阿哥听了，点点头：“不愧是有家眷的人了，想事情是比我这样的毛头小子周全。”
三阿哥头疼道：“你再提！赶人了啊！”
四阿哥笑嘻嘻道：“若不是赶上了国丧，皇阿玛还想再给你选两个格格呢，应该不会再像你屋里这个，成天一副死人脸了。”
三阿哥顺手拿起手边的书，向四阿哥忍过去。四阿哥忙不迭躲到一边，大笑着跑出去了。
瑾汐走进来，捡起门边的书，对三阿哥道：“今儿，您还出宫吗？莫侍卫托奴婢问一声，这天都要黑了。”
三阿哥好笑道：“什么时辰，就要天黑了。他就是怕我留在外面过夜。行了，让他回吧，去李府说一声，今天有事去不了了。”
四阿哥午后就跑到他这里磨磨唧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三阿哥还真没琢磨出来。
但是他能肯定的是，四阿哥不希望他今天出宫，或者说，不希望他去见李卓清。
有人，要动李卓清了吗？现在让莫闻禄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四阿哥轻轻叩着桌面，沉吟半响，喊了小施过来：“去打听打听，随便什么消息。”
小施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半个时辰后，一路小跑着回来了：“刚到兵部的侍郎李成云做假账被户部的人查出来了，李府现在已经被封了，据说要抄家呢！”
四阿哥笑了下，道：“荣庆班也被抄了？”
小施陪笑道：“奴才，奴才这就出去继续打听。”
他觑着四阿哥脸色，似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忐忑不安地又出去了。
天擦黑后，小施才回来，他特地出了趟宫，在大理寺门口蹲了半天，收买了几个伶俐的小孩去荣庆班那探了探风，自感觉该收集的消息都收集的差不多了，才紧赶慢赶地跑回来。
“回主子的话，李成云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了，他家里人，李卓清和李卓澈俩男丁也关进去了，不过不在一间牢房里。女眷们暂时收押在女牢里，家里的奴婢们都收押在内务府名下的一处库房里，就等着择日发卖呢。”
“做假账，是死罪吗？”
四阿哥自言自语般道。
“皇上最恨贪官污吏。”
瑾汐在一旁轻声道。
四阿哥嘲道：“他眼皮子底下，贪污的人多了，个个比李成云该死。莫闻禄呢？”
小施小心翼翼道：“莫侍卫，他把那个叫于欢的书童给带走了。那书童的身契，李卓清不知何时给了莫侍卫，刑部的人也不敢和他要人。”
四阿哥起身，吩咐道：“更衣，我去趟养心殿。”
小施吃惊道：“主子，您，您去做什么？”
四阿哥拍了小施头顶一下，冷笑道：“自然是去给李成云求情了，他是我的府邸奴才啊。”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外，三阿哥懒洋洋地跪在地上。他刚刚被皇上一怒之下轰了出来，皇上让他回去闭门思过，他却没走，踱下台阶，就寻了个醒目的地方跪了下来。
闻讯而来的四阿哥匆匆走过来，用力去拽三阿哥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死！快跟我回去！”
“好弟弟，冲我后脖子来一下。我刚在皇阿玛跟前说了大话，现在不好找台阶下呢。”
三阿哥用更低的声音道。
话毕，他一扭头，一副死活不听劝的犟驴样。
四阿哥听了，简直要气笑了。他弯下身，冲着三阿哥肚子就是一拳。三阿哥腹部蓦然吃痛，差点把晚饭给吐出来。四阿哥顺势扛起他，头也不回地往北三所走去。
旁边的几个太监都愣住了，还是四阿哥身边的小光跟他最久，第一个反应过来，招呼其他人赶紧跟上了。
苏培盛在门边默默擦了擦汗，进了屋，小声道：“万岁爷，四阿哥刚过来，把三阿哥给扛回去了。”
皇上阴沉着脸坐着，闻言，冷笑道：“兄弟俩合伙演戏呢。”
苏培盛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半响，皇上疲惫道：“李成云先不杀了，贬去云南吧。其他人，没入辛者库。”
一旁瑟瑟发抖了半天的刑部侍郎伏在地上恭恭敬敬道了声遵旨，退了出去，扶着墙喘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是没想到，一向温吞的三阿哥发起火来，连皇上都敢顶撞。
真是不要命了。
第二天一早，皇上就病了，早朝也就不了了之了。
喝过太医开的药，皇上面带倦意地靠在床上，听到苏培盛道：“万岁爷，三阿哥来了，就在门外侯着呢。”
皇上闭眼道：“让他进来。”
三阿哥进来后，先瞧了瞧皇上的脸色，才行礼道：“皇阿玛请保重身体，为不孝子气坏了身体，太不值得了。”
皇上瞥了他一眼，道：“昨儿那气势哪去了，还记得朕是你的皇阿玛啊？”
三阿哥竟笑了下，道：“皇阿玛若真生气，就把儿臣千刀万剐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皇上定定看了他一会，见他神色不似伪，关心也挺真情实意，才放缓了语气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额娘也受了委屈。可是朕又何尝没受过委屈？你怪朕，朕又去怪谁？你不是小孩子了，有的事，你该明白。”
三阿哥垂下眼，低声道：“儿臣只是不明白，您是天子，您在顾忌什么？”
“皇后，是中宫的象征。朕可以软禁她，夺她的权，这和废了她又有什么分别？不就是缺了那一道旨意吗？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爱新觉罗家出了一个废后，出了一个心狠毒辣的妻子，皇家的面子往哪搁？她和年氏不一样。”
三阿哥别过头，半响才又看向皇上：“您可以囚禁自己的兄弟，缺不能废掉自己的妻子。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她没有真正触动到您的利益吗？”
皇上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朕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儿臣从未觊觎过您的位子，儿臣只盼着您能多看儿臣一眼，多去额娘的宫里一次，才一直鞭策自己用功读书，不敢辜负了您的重望。若是您真的厌弃了儿臣，不想再看到儿臣，那便下旨吧，儿臣的府邸也已经修葺完毕。”
三阿哥平静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儿臣尽数受着。”
皇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自齐妃死后，他和这个儿子之间，就总是隔着了什么。
他能感受到三阿哥的真心，关心他也好，反驳他也罢，奇怪的是，他并不真的感到愤怒。他老了，也不想像先皇那样折腾自己的儿子们，毕竟也没几个儿子好折腾了。
若是没有齐妃的死，三阿哥是他最为看好的继承人。可惜，齐妃死后，三阿哥就开始往偏路上走了。
他一开始，以为是李家在捣鬼，可是昨天他才突然明白，李家只是三阿哥手里的一把刀，一把反抗他的刀。
这个儿子，其实什么都明白。
就似突然间发觉了彼此流的是同样的血，一脉相承的血。先皇当年瞧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复杂心情？
先皇，和二哥……
“你想出宫，就出宫吧。”
最后，皇上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合上眼，再不看三阿哥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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